雖然《黑鏡》的新一季跌破九分，但這一集滿分
最近有部口碑英劇，剛出新一季。Sir第一時間刷完了，總體評價：走下了神壇，但依然堅挺。
身為回頭客，Sir今天要說的還是它——
黑鏡
Black Mirror
第三季《黑鏡》東家從英國Channel 4電視台，換成了美國Netflix。話題效應翻倍，怒刷了一波朋友圈。
劇中最直觀的變化，就是加入了不少美式大片的橋段，口味更貼近大眾。
飆車。
怪物。
槍戰……齊齊上陣。
但是對比前兩季，總感覺故事缺了點什麼。
豆瓣評分也跌破9分線。
三季評分遞減：9.3 、9.1、8.8
雖然第三季整體質量下滑，但Sir覺得其中有一集，值得單獨拿出來談談。
不是打頭陣的《急轉直下》（Nosedive）——
朋友圈綁架了真實生活，人們為了獲得一個更高的分數（zhuangbility）而心力交瘁。
也不是壓軸登場的《全網公敵》（Hated in the Nation）——
全國的網路噴子死於嘴賤。
這兩集都緊跟時下網路熱點，戳中話題中心。然而毛病也同樣明顯：主題先行。
你甚至不用看完劇情，就能得出政治正確的觀點——
放下手機，活出真我；多積口德，讓網路言論充滿愛……
比起這兩集，Sir更欣賞的，是第三季中最與眾不同的一集，《聖朱尼佩洛》（San Junipero）。
才不是因為它百合大法放光芒（認真臉）。
雖然你也可以將劇情敘述為：兩個老奶奶，在虛擬現實中獲得永遠鮮活的肉體，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Sir要說，這一集才是真的低調奢華有內涵。
乍看之下，它很不「黑鏡」。
首先是科幻氣息被有意地削弱了。
女主在現實和虛擬時空之間穿越，導演卻沒有把高大上的科技設備拍出來，鏡頭一切就簡單帶過。
場景也不怎麼科幻，全是上世紀90年代的復古風。
沒仔細看劇情的，可能還真以為這是部百合言情片。
其次，它不夠「黑」。
《黑鏡》代表性的科幻驚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間充滿真善美。
但Sir認為，看似風格最跳脫的這一集，其實最得《黑鏡》真傳。
理由？
前兩季《黑鏡》之所以經典，除了腦洞夠大，還有就是它獨特的餘韻。
故事結束了，但餘音繞梁，後勁不減。
比如S01E01《天佑吾主》，恐怖分子綁架了公主，脅迫首相和母豬進行一場全國直播的……
做愛
夠聳動吧？可是接下來的劇情，根本不屑於在重口味上大做文章。
投下這顆石子，攪動的是政府、媒體和群眾之間的一大灘渾水。
最諷刺的是，風波過後，公主重新光鮮亮相。
首相也回歸日常工作，有說有笑。
表面上過分的和諧，往往意味著內在的異常。
關上門，所有的偽裝立刻破功。
大家只是在假裝事情沒有發生過。
故事講完了。但結局之後又會怎樣？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
S01E02《一千五百萬的價值》，男主搭上全部身家，只為了站上引人注目的舞台，狠狠戳破娛樂至死的世相——
去你媽的聚光燈，去你媽的偽善臉
結果世人驚醒了嗎？
評委一致贊同。
觀眾鼓掌歡呼。
反抗沒有遭到封殺，而是被當成了最成功的表演。
《黑鏡》的犀利就在於，它不僅直戳問題，更引申出問題的問題——
我們對問題的視而不見，以及用娛樂化來消解問題的逃避心理。
這種開放式的反思，才是《黑鏡》的言外之意。
所以，它最根本的目的不是講完一個獵奇故事，而是讓我們在故事之後，反覆咀嚼和回味。
這樣的餘韻，《聖朱尼佩洛》中再次出現。
這也是Sir在第三季中，格外看重這一集的原因。
聖朱尼佩洛是一個現實世界中不存在的地方，人類的意識可以脫離肉體，進入這個虛擬時空，盡情享樂。
人死之後，還可以選擇成為這裡的永久居民。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座人造天堂。
而故事就是發生在其中的一段網戀，兩個女主在現實中都被沉重的肉身束縛——
凱莉的癌症已經擴散到全身，只剩下3個月的生命。
約克夏因為年輕時遇到車禍，已經癱瘓在床40年。
她們的肉體都很脆弱，但精神一旦進入聖朱尼佩洛，就可以立刻回春，夜夜笙歌。
簡直是一個掙脫肉身、解放靈魂的童話。
但這個浪漫的設定，恰恰就是對《黑鏡》本身的一種反思——
我們是不是太過熱衷於「黑科技」了？
《黑鏡》系列的題材很豐富，VR、人工智慧、黑客，基本囊括了時下熱門的科技類話題。
主題卻相對單一，大都是關於科技失控之後，給人類帶來的災難性後果。
當評判變得按部就班，甚至趨向套路化的時候，就像《黑鏡》第一季說過的那樣——
它也淪為了一場故作高深的表演，重複地放大人們對於陌生事物本能的恐懼心理，博取更多的關注。
回顧一下我們的朋友圈（尤其是長輩的朋友圈）。這樣的論調還少嗎？
Sir一直覺得，好的科幻片，不該一味渲染新奇的技術。
而應當是讓人在陌生的環境中，重新遭遇人性，脫離固有的價值，再次做出選擇。
在這方面，《聖朱尼佩洛》值得玩味。
凱莉是這個遊戲里的資深玩家，男女通吃。
奉行的原則是：「沒有情感基礎的性關係才最純潔」。
而約克夏從沒有享用過大好青春，大半輩子都在病床上度過。剛上路的她只好求「老司機帶帶我」。
好一個「痴心女遇上薄情女」的設定。但在這段百合情背後，其實藏著人生觀念的交鋒。
因為車禍失去正常生活的約克夏，覺得虛擬世界的體驗好到爆，決心在聖朱尼佩洛開啟她的人生。
所以當她聽到凱莉的丈夫死後拒絕成為永久居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誰會不想要這個機會？
而品嘗過人生百味的凱莉，更多感受到的，則是虛無。
將你投入全是記憶的世界裡
虛擬世界中失去了真實的痛感，無休止的快樂又意味著什麼呢？
她的丈夫和女兒死後都沒有進入聖朱尼佩洛，那麼他們的靈魂還存在嗎？
是進入了天堂，還是灰飛煙滅了？
不管是哪一種，如果她留在聖朱尼佩洛，彷彿都意味著對家人的背叛和永別。
剝開情感糾葛和科幻元素的外衣，《聖朱尼佩洛》追問的還是人的存在與意義。
就像《一一》中一段對機器人的評論——
並不是我們不夠了解電腦，而是我們還不夠了解「人」。
不管科技如何發展，我們都無法迴避對人生意義的追問。
《聖朱尼佩洛》設想的人造烏托邦，像是一處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意識雲端的伺服器永遠運轉，其中的人生，就是不斷重複的尋歡作樂。
這樣的體驗，真的美好嗎？有意義嗎？
有一段「戲中戲」給出了暗示。
當約克夏在聖朱尼佩洛的虛擬遊戲中，玩著遊戲機，旁邊的男生提醒了她——
有不同的結局
同一款遊戲，不同的玩法，和不同的人玩，會有完全不同的結局。
所以無論虛擬世界還是真實世界，不會有任何事先被設計好的意義，我們都會面臨迷茫、空虛、孤獨、絕望。
人生的意義，不是等待追尋的既定答案，而是每個人日日夜夜踐行的生活。
《聖朱尼佩洛》沒有給意識雲端做出非黑即白的定論，它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現實世界之外的另一種可能性。
理想國還是屠宰場，一切取決於你把生活過成什麼樣。
這就是這一集的餘韻。
所以故事畫上了句號，卻依然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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