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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先知於時代」終免不了一種悲情結局


[摘要]遺憾的是,1863年郭氏出任署理廣東巡撫,後為總督瑞麟所密疏劾黜,此後竟家居八年之久,而此正當一生中之黃金年華,可見體制容人的有限性。


郭嵩燾「先知於時代」終免不了一種悲情結局


作者:葉雋

回顧郭嵩燾駐歐的經歷,我們就會不自覺地聯想到今天,雖然這已是相隔一百多年的事情,或許會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發……


作為近代中國出使異國第一人,郭嵩燾(1818—1891)在中國歷史上的意義,卻絕非一「出使英國欽差大臣」可以概括。當其受命之後,時議囂然塵上,謂其「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見容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如此攻擊一位即將出行的使臣,固然足見晚清保守勢力的強大,但其中的原因也確實值得深究,而其時的歷史背景則是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郭氏1880年8月17日作詩云:


挐舟出海浪滔天,滿載痴頑共一船;


無計收帆風更急,那容一枕獨安眠。

汪榮祖論「郭嵩燾與道咸同光時代」,直言不諱地謂之為「走向世界的挫折」。汪榮祖在晚清歷史中獨獨捻出一段「道咸同光」,以此為背景來討論郭嵩燾,其實是別有用心的,更是在以郭嵩燾為引子來帶出「道咸同光」此一大時代也。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 「道咸同光」難以並列,以我的淺見,從「道咸」到「同光」,大致可分為兩個時期。英人東來,堅船利炮,洞開中國大門,割地賠款始之於道光帝。可嘆的是,千年未有之巨變卻並未能給當政者深刻教訓, 「師夷長技」之說也僅是停留在言說層面,1860年英法聯軍的侵入北京,固然被咸豐帝引為奇恥大辱,但這何嘗不是統治者無能的最好註腳?應該說,從「道咸」至「同光」是一個轉變的契機。


郭嵩燾所生存的正是這樣一個時代背景。應該說,郭氏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物,其經歷曲折之原因固然有其生性因素的種種制約,但「先知於時代」,有時終免不了一種悲情的結局。郭嵩燾就是這樣一個典型人物。他少年得志,中舉之時尚未弱冠,而立之前已然金榜題名,日後更點中翰林,成為出身清華高貴的「天子門生」。他更與日後的晚清重臣曾國藩(1811—1872)不但是同鄉,又曾有共事之誼,為他日後的脫穎而出奠定了良好的人脈基礎。1877年出任使英大臣之際,他已近花甲之齡。而他之所以能被任命為首任晚清駐外公使,與他的知識儲備和時代聲名自然有關。郭嵩燾雖然自稱「年二十二,即辦洋務」,但他一生的主要經驗,仍是在晚清官場之浮沉,在太平天國風起雲湧之際,郭嵩燾得曾國藩、李鴻章的援引而進入政界,雖天分志向俱高,但因其性格剛毅,與官場現實往往格格不入,所謂「忽忽行年五十三,世情冷暖已深諳」或可表露其對人生命運的感慨。而他的基本主見,並不苟同於其時的洋務派官僚。早在1859年時,他就一針見血地批評: 「通市二百佘年,交兵議款又二十年,始終無一人通知夷情,熟悉其語言文字者。」其時洋務運動已勃然有興起之勢,曾國藩、李鴻章都被認為是領袖人物,而郭氏偏出此言,如果排除其中的場域因素和任性負氣,則其眼光卓識值得認真對待。


實事求是地說,郭嵩燾確實有眼光,他在當時就很深刻地意識到「船堅炮利」並非西方富強之根本,而主張:「竊以為中國與洋人交涉,當先究知其國政、軍政之得失,商情之利病,而後可以師其用兵制器之方,以求積漸之功。」這大致是知人論世之意,雖然還沒有追問到文化層面,但至少遠超出了就事論事的器物表象而追問到制度問題。而其時能意識到這樣的深度者,又有幾人?郭氏之曲高和寡,自也可以想見。可遺憾的是,1863年郭氏出任署理廣東巡撫,後為總督瑞麟所密疏劾黜,此後竟家居八年之久,而此正當一生中之黃金年華,可見體制容人的有限性。但只要是金子總會發光,隨著時代風雲之激蕩,對涉外人才之需求被迫切提上日程,時掌軍機的恭親王奕、大學士文祥聯名舉薦郭氏,乃重被任用。


1875年,郭嵩燾被任命為兵部侍郎,在總理衙門行走,這首先意味著他進入了清廷外交事務高層。更重要的是,正是在此之際,他被任命為出使英國的欽差大臣。這不但意味著他個人生命的重大轉折,對現代中國轉型的整體歷程來說也至關重要。丁韙良(1827—1916)就曾說過,中國當務之急即為「在西方主要國家設立永久使團」。我們要理解的是,清廷首次駐外公使的派遣,是有著極為特殊的歷史背景和國別語境的。作為19世紀西方首席強權的英國,在現代世界的形成中居於霸主地位,其在華擴張也與其世界霸權地位相合。1840年爆發的鴉片戰爭,就是英國挑起的,其目的與其說是為了追逐商業利益或維護帝國尊嚴,還不如說是為了其作為世界強權的永久性利益準則。而郭氏出使的直接起因乃由於1876年發生的馬嘉理(1846—1875)案,也即英國事件。


郭嵩燾在國難危急之際出任首任駐外公使,其心態相當複雜。1876年10月31日,郭嵩燾保舉隨員,慈禧乃召對之。稍後於11月10日啟程赴英,此時的郭嵩燾,已是近花甲之年,所謂「君歸皓首吾方出,此意憑誰一笑參?」其中透露的個體命運與國家興衰的感嘆,也就只能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了。

中國之向國外派遣使臣,乃是一直為世界所關注的大事。按理來說,在第二次鴉片戰爭後,西方列強已在華設立使館,依平等原則,中國也應在西方各國設立使館。但出於老大帝國的「唯我獨尊」和自身傳統價值觀,清廷始終不能邁出此步。可高層政治精英已逐漸意識到其必要性,如掌管總理衙門的文祥等人已閱讀丁韙良所譯的《萬國公法》,並強調遣使出歐當以此為準則。其中既有出於對西方國家要求的適當回應,也有相應的妥協性安排。譬如1867年(同治六年),清廷曾派蒲安臣(1820—1870)任「充辦各國中外交涉事務大臣」。此君乃美國即將卸任之外交官,以外人為使節,這實在是極為罕見之事。實際上,由於各種必然與偶然原因,如蒲安臣之死於旅途(1870年2月23日卒於訪問最後一國俄國的聖彼得堡),這項外交努力並不成功,但「東西方走到一起,蒲安臣使團確是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1870年天津教案發生之後,崇厚使團被派遣到法國道歉,兼往歐洲遊歷,慶常、張德彝等人隨行。在丁韙良的回憶中,崇厚有這樣的歐遊觀感: 「法國依然強大,『一隻受傷的老虎,不可兒戲』。他所看到的法國的強大只能使得他和他的同胞認為德國更加強大,自那以後,他們對德國畢恭畢敬,崇拜有加。」


而1876年的郭嵩燾使英,則乃水到渠成的結果。從上述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清廷對海外設置使團之反應雖有遲遲之誤,但大勢所趨卻也難以阻擋。此舉與其說是清廷之主動應對,不如說是世界秩序的主導大國意欲迫使中國「入化」的手段,即藉助雲南「馬嘉理案」而促成中國加入國際外交體系的嘗試。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1818—1895),乃是一個中外關係史上相當重要的人物,在「馬嘉理案」上他縱橫捭闔,為英國攫取了很多利益。但不可否認的是,對中國首任駐英(駐外)公使的派遣,他也起到了相當的促進作用,他的要求是清廷派員赴英通好謝罪,其初衷或許並非為中國利益,但從長遠來看,這符合中國走向世界的歷史需要。威妥瑪的良苦用心使人感慨,也可從中知道對於那個時代的中國來說,向外邁出的每一步,又是多麼艱難。而郭嵩燾在出使之前,也通過努力博得了作為英國對華重要人物的赫德、威妥瑪的好感與支持。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中國遣使的過程中,從蒲安臣使團到崇厚使團,再到郭嵩燾使團,最終將協約、賠罪歸之為常駐,乃有其內部發展的邏輯規律可循。從最初的依託外人主持——「投石問路」的臨時性使團到終於啟用自家大臣的常駐性使團,間隔時間雖然不長,但所跨越的思想上的距離卻著實不小。而郭嵩燾使英團隊之中,除夫人梁氏、副使劉錫鴻、參贊黎庶昌(1837—1896)等之外,尚有翻譯兩人,即德明(張德彝),鳳儀,隨員三人,即劉弗翊、張斯栒、姚岳望,此外尚有武弁七人,跟役十餘人。另有英人馬格里(1833—1906,字清臣),禧在明二人。尤其是馬格里通中文,其乃李鴻章的淮軍的洋教習,他相當彰顯英國色彩,不但刻意將使團的海船由法國郵輪改為英國郵輪Travancore號,而且將行程設計為上海—香港—新加坡—錫蘭—亞丁—馬爾他—直布羅陀—英國南漢普頓港,一路多乃大不列顛領地。


一路海行五十日,自1876年12月2日晚出發,郭氏使團於1877年1月21日抵達英國南漢普頓港。中國總稅務司英人赫德(1835—1911)、中國海關駐英代表英人金登干(1833—1907)、禧在明等在港迎接,並隨即乘火車前往倫敦。之後使團換馬車抵達駐英使館官邸,即由金登干代租的波克倫伯里斯45號。

由於郭氏使英時間甚短,再加上此後要兼使法之任,其更是兩地奔波。故此,他於兩國深入了解的機會和可能其實也很受限制,但好在事在人為,關鍵仍在於當事者自己是否有積極主動的求知慾望和自我期許。郭嵩燾是個有心人,也是個有見地、有擔當和勤奮、盡職的高級外交官,他給我們留下的使西日記就是最好的見證。


郭嵩燾的西學知識域的形成並非一蹴而就之事,如果說第二次鴉片戰爭促使他深入思考和系統學習,那麼,其渠道主要有三:


一是與早期中國西學傳播者的交誼。郭嵩燾當初在上海任職李鴻章幕中時,就與馮桂芬(1809—1874)等頗有交誼,彼此不僅談國學源流,而且會涉及西學問題,所謂「敬翁又見示所著《校邠廬抗議》廿二篇,較王子壽樞言為能徵實言之」。 《校邠廬抗議》乃清季之西學名著,雖還談不上對西學的全面認知,但畢竟是最早提出向西方學習的著作之一,它力駁其時甚囂塵上的守舊之論,強調「世變代嬗,質趨文,拙趨巧,其勢然也」,主張「法苟不善,雖聖人吾棄之;法苟善,雖蠻貊吾師之」,所謂「始則師而德之,繼則比而齊之,終則駕而上之,自強之道,實在乎是」。 《釆西學議》一篇則更進一步地提出具體的學習措施建議。與這樣一類領先於時代的知識精英的交誼,必然會進一步加深郭氏對西學的了解以及觸發其思考。


二是考察西方在華機構並與在華西人交往(主要是傳教士、外交官)。譬如他在上海候輪出洋之際,除了各種應酬之外,就專門參觀了由英國傳教士傅蘭雅( 1839—1928)所主持的格致書院。早期由傳教士開辦的各類教育與出版機構,不僅造就了口岸知識分子的誕生,而且為官員之接觸西學打開了一扇重要的知識之窗。至於像李提摩太(1845—1919)之流更是積極地試圖介入中國的政治場域,其主要手段就是運用西學知識槓桿,通過編譯印行書刊等方式來影響中國的高層官員。那樣一種交往就更不用說了。

三是由讀書而達致。求知的最好且有效方式,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讀書。「耳學口學」有時雖可立竿見影,但畢竟不是求學之正宗。當然,還不能要求郭嵩燾這樣的人物已可通過外語直接閱讀原著,就算外語無礙,書刊來源也是一個大問題。而彼時通過中外各類精英人物的努力,各類介紹西學的漢語書刊已提供了這種可能。一方面是中國自身的西學傳播者逐漸出現,另一方面就是外國傳教士的著譯,後者以其綜合優勢,並在這波西學東漸過程中佔據了主導性地位。郭嵩燾至少應讀過丁韙良主持的《中西聞見錄》、《海國圖志》等。


有這樣事先積累的學養知識墊底,駐英行前的郭嵩燾即便不是「胸有成竹」,至少也還「躊躇滿志」。畢竟,作為那一代士大夫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曾經開眼看世界,而且做了足夠多的知識準備和積累工作。當此國家危難之際,他這位自詡「方今天下,能推究夷情,知其所長以施控御之宜,獨有區區一人」者,若不出山,又該何人?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樣一種前無古人的長期駐歐經歷無疑給他提供了一個更好、更近距離、更全面地認知西方的大好機遇。作為中國第一位駐外公使,稱郭嵩燾是清代走向世界的前驅者當不過分。而也正是由於其清王朝駐英、法公使的身份,郭嵩燾與近代留學生的淵源才得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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