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超人與《英雄登上地球之巔》

攀登珠穆朗瑪峰途中，攝於1960年

1960年6月，一篇以「新華社珠穆朗瑪」電頭播發的通訊被人們爭相傳閱、熱議。

「在越過一片點點白雪的岩石坡以後，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終於登上了一個岩石和積雪交界的地方。舉目四望，朦朧的夜色中，珠穆朗瑪峰山區的群峰的一座座黑影，都匍伏在他們的腳下。現在，在他們三人的頭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再向上攀登的山岩了。他們終於登上了珠穆朗瑪峰的頂峰，完成了人類歷史上從北路攀上世界最高峰的創舉。」通訊中的這段描寫令人激動、振奮。

滾燙的文字提振民族自信心

1960年，春意溫暖著青藏高原：絨布河奔騰而下的激流撞擊著岩石，野草的嫩苗染綠了原本枯黃的山坡，矯健的喜馬拉雅巨鷹三三兩兩翱翔在珠穆朗瑪山區的天空。26歲的新華社記者郭超人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峰上，將「英雄登上地球之巔」的喜訊告訴了全世界。

年輕的共和國，彼時正處於3年自然災害時期，乾旱、霜凍、洪澇、風雹集中爆發，糧食和農副產品供應奇缺；中蘇兩國關係惡化讓困境雪上加霜，原定於上年實施的中蘇聯合攀登珠峰活動也被迫取消。國際社會對中國登山隊自主攀登珠峰的決定並不看好。

登山隊員們的勝利為困境中的中華民族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劉連滿甘做人梯，將隊友們送上「第二台階」，自己卻體力透支失去了登頂的機會；海拔8700米的高度上，他將最後幾公升氧氣留給突擊頂峰的戰友們，自己面對死神威脅安然睡去；海拔8830米處，氧氣全部用完，王富洲等人拋掉氧氣瓶繼續前進……

右起：王富洲、貢布、屈銀華

人們興奮地傳閱著《英雄登上地球之巔》，對文中描寫的登山隊員們不懼生死、團結互助的種種細節津津樂道。人們心中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脫離了蘇聯的援助，中國人用最簡陋的設備完成了人類最偉大的壯舉，還有什麼奇蹟不能創造？還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我願意用自己年輕的生命來保證這項報道任務的完成」

時光飛逝，許多年過去，後來已成為新華社社長的郭超人清楚地記得當年在「生命禁區」寫作的種種細節。

「記得我在趕寫這篇通訊時眼睛已腫得看不清字了，常常需要用一隻手把眼皮扒開，另一隻手去寫。」「在攝氏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下寫字，墨水一到筆尖就凍了，鋼筆根本不能使用，鉛筆一寫筆芯就斷。至於手腳不同程度的凍傷，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事。」

一般來說，對登山運動的採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記者坐在登山隊大本營里，靠訪問得來的各種材料進行報道；另一種較為艱苦，記者作為登山隊的一員，盡自己最大努力與登山隊員一起行軍，一起宿營，共同克服困難、分享勝利喜悅。

「我願意用自己年輕的生命來保證這項報道任務的完成。」郭超人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他先後兩次參加高山適應性行軍，攀登岩壁，翻越雪坡，到達海拔高度直抵6600米的「珠穆朗瑪峰的大門」——北坳冰牆之下。他親眼目睹珠穆朗瑪峰神奇壯麗的自然景色和瞬息萬變的高山氣象，體驗登山隊員們與大自然搏鬥的種種艱辛，積累了大量單純靠訪問無法得到的鮮活素材。

我國登山隊隊員們在向珠穆朗瑪峰挺進的途中，攀登「北坳」冰坡60度的陡壁上。1960年5月27日發

事實證明，兩次充滿風險的高山行軍為整個登山報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由於到達8500米高度以上的登山隊員只有5人，而這5個人中的3位漢族隊員都因凍傷需要在下山後立即到距離大本營200公里之遙的地方療養，因此，郭超人的採訪只能利用他們在醫務室進行簡單包紮和治療的時間進行。

「時間只有兩個小時，這就是《英雄登上地球之巔》一文的全部採訪時間。」郭超人事後對新華社《新聞業務》雜誌致信回憶說，採訪的難度頗高，既不能妨礙醫生的治療，也不能過分增加隊員的疲勞。「從效果來看，只要事前有充分的準備，採訪時間的長短並不是決定的因素。」

「稿子要寫好，記者必須要有激情」

除了登山報道，在走出北大校門的8年里，郭超人作為新華社西藏分社的記者親歷了西藏平叛、民主改革、自治區成立等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還隨軍採訪了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這一時期的新聞報道，使郭超人在30歲時就躋身於名記者行列。

「歷史極其寬厚地給了我機遇。」他常常自謙地感嘆。

在離開西藏後，他又在陝西分社、四川分社和總社任職，寫下了《馴水記》《歷史的審判》等名篇，在中國新聞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筆跡。1992年，郭超人被任命為新華社社長。

交流採訪心得 攝於1982年

新入社的年輕人總是向他討教成為一名優秀記者的竅門。他說：「稿子要寫好，記者必須要有激情，要把全副身心和自己的感受融匯到稿子中去。」「一種充沛的昂揚的激情——對黨和人民的熱愛，對祖國的熱愛，對信仰的忠貞，構成你一種強烈的感情——它支配著你寫作，有了它，技巧如虎添翼。無此激情，再苦作辭藻也是白搭。」

也正是洋溢在字裡行間的激情，使得《英雄登上地球之巔》在眾多登山報道中顯得與眾不同。在經歷了近40年歲月的沉澱之後，郭超人重讀這篇昔年舊作，仍然感懷於當年寫作時的激情，難掩對它的喜愛——

「它們從技巧上講很不成熟，有的段落還顯得非常幼稚，人們可以挑出這樣或那樣的毛病。儘管如此，我仍然感到它們字裡行間融匯著我熾烈而真實的感情，一種強烈的政治責任感，一種旺盛的革命激情。我想這大約是這篇報道的可貴之處吧！」

記者施雨岑

資料來源：《關於記者：郭超人新聞思考》

圖片來源：《走向高原：新聞記者郭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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