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的玄機，字字珠璣

有人說漢字是可以與火藥、指南針、造紙術、活字印刷相提並論的第五大發明，我深以為然。正是因為有了漢字，中國這個具有五千年文明的古老國度，雖然歷經磨難而始終屹立不倒。正如柏楊所說，「漢字像一條看不見的魔線一樣，把語言不同、風俗習慣不同、血統不同的人民的心聲，縫在一起，成為一種自覺的中國人，雖然長久分裂，卻一直有一種心理狀態，認為分裂是暫時的，終必統一。」漢字不僅對國家一統文明進步文化傳承等居功至偉，而且還具有獨特的藝術之美。

漢字不像拉丁文那樣是純粹的拼音文字，而是音形義相結合。如果說音與形是它的外表，那麼義就是它的內涵。

漢字的外形是美的。音雖也由二十六個字母所組成，卻不是孤立的，而有一定的繼承，「認字認半邊，不用問先生」。音與形各有分工，音在口頭上，落到白紙上成為黑字時，則隱去其身姿，而主要由形體來呈現。形體也不複雜，點橫豎撇捺是基本的筆畫；橫折、橫折彎鉤、橫折折撇、豎彎鉤等則是並不複雜的變化。可是這樣簡單的點與線、直與曲，牽牽連連、分分合合地讓漢字有了姿態。

漢字是方塊字，既講究上下左右的間架結構，又不拘泥於條條框框。真草隸篆，可以有板有眼，也可以龍飛鳳舞。漢字書寫講究筆鋒，或輕描淡寫，點到為止，或入木三分，直透紙背。也講究筆法，濃淡相宜，虛實相間，粗細相勻，或恣肆飛揚，或酣暢淋漓，可以構成多姿多彩的意象與圖畫。還講究風格，古樸、淡雅、粗獷、豪放、纖柔。字如其人，字裡行間，表現寫字人的性格與風骨。

漢字更有神美。象形、會意、指事、形聲，從字形上就可以大體知道它的含義。而字義又複雜多變，本義以外又有基本義、引申義、比喻義，而且在不同的語境中又有不同的含義，這就使得它具有了相當豐富的內容。豐富也是一種美，漢字的豐富之美可謂美不勝收。漢字因為表意的複雜，所以能夠表現複雜的感情，複雜的生活與波譎雲詭的人生。它的表現力是世界上任何文字都無法比擬的。它博大精深，具有深厚的文化積澱。漢字本身既可以自成一家，也可以與別的字組成詞，串成句，匯成篇，能把同一種事物的細微差別區分開來，能把世界上相當複雜的現象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能把人特有的微妙的心理活動傳達出來。

比如一個「笑」字，其義就有上百種之多。既有美麗的笑，也有醜陋的笑，既有歡樂的笑，也有痛苦的笑，既有善良的笑，也有兇惡的笑。程度有強弱，情態有妍丑，聲音有大小。巧笑，訕笑，莞爾一笑，捧腹大笑，笑容可掬，笑裡藏刀……笑不僅是面部表情的單純呈現，而且調動其它器官積极參与。笑眯了眼睛，笑得合不攏嘴，笑得彎腰曲背，笑得蹲坐地上……且讓我們看《紅樓夢》中的一段描寫，當劉姥姥高聲說「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時，上上下下都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呦；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裡，賈母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裡的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裡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座位，拉著她奶母叫揉一揉腸子。」生動傳神，如在眼前。

再比如一個「瘦」字，是一個人身體的形態，意思卻多有不同。魯迅瘦得叫人擔心，那是殫精竭慮、廢寢忘食的結果；楊二嫂瘦得像個圓規，則是生活貧困的反映；至於「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卻是深居禁宮的女人為得寵幸不惜自殘生命所致；「纖腰減束素」、「為伊消得人憔悴」，是思想受煎熬，感情被困擾、被折磨的內在必然；周恩來說「我貌雖瘦，天下必肥」，他的瘦，則是以天下為己任，實現民族崛起的宏偉抱負而嘔心瀝血的外在表現。

漢字因為歷史悠久，已經有著太多的故事和傳說，因而具有其它文字所沒有的魅力。它發人深省，耐人尋味。我們看中央電視台做的公益廣告：「家」的一點去了就是「冢」，「戶」的一點去了就是「屍」，「鳥」一點去了就成了「烏」。寓意深刻。我們再看張岱的《湖心亭看雪》：「天與雲與山水，上下一白，湖中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讀了這樣的文字，能不感到冷寂空曠之美？

學漢字是不困難的，掌握了常用的漢字就可以表情達意，交流交際，但是學好它又很不容易，就是專門研究漢字的學者也不能窮通它的奧妙。字里有乾坤，漢字是非常神奇的。

漢字也許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文字了。它因為有音節，可押韻，有節奏，講平仄而有了詩詞曲賦，有了對聯這樣的文學樣式。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悅耳動人，想起來餘味不盡，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文人喜歡咬文嚼字，無論是「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還是「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無論是「推敲」，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都可以嚼出許多趣味。比如一個字用得貼切，就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使原本平淡的文句一下子生動起來，使描寫的情景與人物躍然紙上。「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個「綠」字，便將一幅江南綠水青山草長鶯飛的生機勃勃的美麗畫卷展現在我們面前，而「雲破月來花弄影」和 「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弄」字，一個「鬧」字，使得全詩有了境界。就因為寫了三個「影」字，張先被人稱做了張三影，而宋祁則被叫作了「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

漢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它是深奧的，同時也是與時俱進的。它能跟上時代發展與科技進步的步伐。它有成熟的風韻，又煥發著濃濃的青春氣息。

漢字的美是多種多樣的。它有時樸實無華，有時絢麗多彩，有時出神入化。它可以是陽剛的，也可以是輕柔的，可以是豪邁的，也可以是婉約的。它把平凡的生活詩意化，把平淡的人生升華，丑通過它的窮形盡相變成美，美通過它的描繪更加燦爛。它通過各種手段、手法、方式、方法，讓這個物質世界有了美好的情愫，美麗的精神，美妙的思想，讓人有了高貴的靈魂，高深的思想，高遠的理想，高潔的品位。

從倉頡（jié）造字時起，漢字就不僅是一種記事符號，也是表情達意，弘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的工具，是不斷充實國人精神世界的強大武器。

漢字的美，讓我目不暇接，如痴如醉。

原標題：漢字的美

*作者：張獻黨，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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