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話題不想上班

知識 11-06

上班與不上班之間，日子蒼涼地滑過。地鐵車廂冷了又熱了。而你的人生，又究竟在哪裡的天涯。

東京地下鐵。一個頭髮已經發白並微禿的老年男子，仍筆挺地穿著廉價西服走向西武新宿線方向。我似乎從他微弓的背影中看見了沉重的房貸和子女的學費。一整個東京地鐵都有一股人生的落寞，而剩下的，則是每個人冷暖自知的現實了。

有一部日劇，叫《今天不上班》，敘述了一個從未缺過一天班，從未談過一次戀愛的女生，意外和一個年輕帥哥發生ONS從而第二天沒去上班的故事。號稱「彆扭系女子戀愛實錄」的一部小眾電視劇，卻不由讓人開始思考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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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地鐵

日本文化中似乎總是充滿許多這些看似無用的細節。之前曾看過一本書，《沒有動力的時候，一個人發獃也好》，「生活設計師」岡尾美代子敘述了一個人生活中的無數細節，從康沃爾藍到布製品香氛劑到自己喝咖啡的器具，雖則瑣屑可是在書店中隨意瞥見還是讓人不禁買了下來。

有時我們就是喜歡干一些無來由的事，純粹無來由的。

很多人是不是都會發現，早起的那一瞬間，是一種巨大的痛苦。無論你是乘坐公共還是私人交通工具，是不是有一刻都會在想，此刻能不能在沿海遮陽傘下喝一杯雞尾酒呢？或哪怕只是在碧綠蒼翠的井之頭公園，讀一本海明威。

然而，你畢竟還是要抬起頭，去奔赴一種付賬單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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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之頭公園附近

在可以望見這個城市夜色的高層公寓，清澈冷冽的白葡萄酒微醺間，我在想，我們究竟為什麼存在、靠什麼生活，以及怎麼樣，才是不枉白活一場的。

如果不上班，我們能幹些什麼。是不是真的可以改變世界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事實是，很多人就算不上班，也是在浪費生命……

有的時候，在東京地鐵一抬眼望過去，一整個車廂全是上班族黑色的西服顏色。然後就在那一刻，我會突然覺得一股透不過氣的沉悶。那時我會對人生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我們此刻做的，究竟是否真的是自己想要以及無限朝著自己之想要邁進的。

曾幾何時，我還在倫敦朝九晚五的時候，經常在指紋打卡機旁和同事探討人生的意義。當我們每天九個小時面對電腦屏幕，靈魂會不會消耗或折損？我們被生存的種種需求，拴在面前的電腦前，而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卻遠在千里萬里。

當然也有人是真正熱愛自己工作的。這些人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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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

曾經日本有一個靈異傳聞，一個地方有一間廢棄醫院，在那裡有一個穿紅衣的小女孩，會一遍一遍跟你訴說種種她未曾實現的人生。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那很深刻。The life we could have. 但，畢竟終究沒有得到。

住在東京吉祥寺附近一間極簡易的公寓，牆壁如紙般薄，離街道非常近。午夜，能經常聽見附近居酒屋出來的人們，踉踉蹌蹌踢瓶子的聲音。

東京的喧嘩與騷動，有時是讓我們迷醉的。有時也是讓我們極度困惑的。

人生究竟遇見了多少真心，這是一件終究不可測的事情。因為很多話語都是當時聽上去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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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公寓

女人不想上班，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做家庭主婦。我其實是沒怎麼直面過家庭主婦的生活的，但這次在日本的一些經歷，突然讓我覺得，家庭主婦這份工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日本女人對自身的要求，有時看過去是讓人自嘆弗如的。中學生冬天光腿穿的校服短裙是其中一例；留學時每天早晨五點起來貼假睫毛的日本女生是另一例。然而，她們那種對自我謹嚴的要求，除了外表上的，更多還是內在。

之前在蘆屋住在一間日本人家的別墅。蘆屋不愧是日本著名富人區，半山建造的精緻連綿的大房子比比皆是，光是走到正門門口，就要上很多級台階。

當時住的那個家族的老奶奶在丈夫去世、子女都結婚搬出去後，自己有興趣時會將房間做一些日租。當然對客人的挑選也是比較嚴格的——她用Google Translation對我說。

這個主婦，如今已經70歲高齡了，早上起來還是會對著鏡子一絲不苟地盤頭、擦粉、描眉，將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以後，開始為自己和客人準備早餐。她的廚房裡，幾大本食譜，用工整的日本字乾乾淨淨寫著：日本菜、洋食、西餐還有甜點。

幾大本的，並且非常之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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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

開車去車站接我的是她的兒媳婦，按道理也是一個比較標準的蘆屋貴婦了。周日定期和朋友去當地一家著名的法國餐廳喝下午茶那種。她不跟婆婆住，與丈夫住在離婆婆家不遠的另一處大宅。可是早晨過來接我去一個指定地點的時候，我看見她還是捲起袖子，非常勤奮認真地跪在廚房地上擦地板、幫婆婆做各種家務。擦完後脫下圍裙，在鏡子前微微整理自己的Burberry針織對襟衫。

她們某種程度上都非常低調、誠懇和謙遜。直到我走的最後一晚，要洗衣服，把我領到旁邊的洗衣房，才發現我從卧室里窗子看到的旁邊以為是鄰居的房子，仍然屬於他們自己。也是另一幢非常大的房屋。

早晨會提供早餐。所有水果都是新鮮的，老太太用水果刀一絲不苟地削著蘋果的皮。最後呈現在桌上的，是一個非常豐富的托盤：金槍魚魚餅、自己做的烤的脆脆的手工麵包、神戶牛乳、新鮮水果、蔬菜沙拉、一杯純黑的黑咖啡，旁邊一個透明的闊口瓶里，放著一支花園裡採的鮮花。當真是覺得日本主婦的精緻，是達到一種近乎完美的程度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晚間，剛巧遇到曾經在這座房子里寄住的中國留學生從神戶趕來探望老奶奶。他非常感謝她曾經的照顧。他們在夜色的蒼茫中共同走向遠處的車站，一老一少的背影在路燈青亮的照射下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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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司屋的海鮮飯

關於日本妻子的這種完美又隱忍的準則，日劇《夫婦善哉》我覺得是一部刻畫非常深刻的電視劇。乍一看或許或許以為那是一個濫俗的藝妓和少爺的故事，可是因為她的從不放棄、不離不棄，生生演繹成了一部史詩。一個女人的壯闊、隱忍、堅強的史詩。

生活的意義有時非常難以尋找。它就在我們猶豫、拒絕的那一瞬間，就那樣過去了。不過，很多事情放棄，也必然有放棄的理由。

新井一二三在《午後四時的啤酒》中說，一個人，除了「工作時間」和「私人時間」外，還應該有「個人時間」。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天工作完畢，午後四時和丈夫一起開啤酒的時光。或像加拿大別的上班族那樣，下班回到家後再出去運動或和孩子進行親子時光。

下班後一定要為自己安排活動這一件事，其實非常重要。我一直感覺沒有居酒屋日本上班族的壓力會不會更大一些。

在上島咖啡店（不是國內那家！！！）外東京微涼的風中喝一杯冰胡麻咖啡。對面是東京那種典型的、方正的淺黃色公寓樓。半陰的天空下，走過兩個手拉手、穿粉紅色外套的小女孩。遠處，一座不知名尖塔的頂端，襯著飄渺的雲。那種溫潤又真實的感覺，是冰涼又刻骨的。我們在人生多少個風中都這樣慨嘆著，可是現實，還是那樣無情又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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