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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的吃鵝時代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被植入了「秋天一定要吃鵝」的概念。眼看這個秋天馬上就要過去,一次鵝也沒有吃,心裡有些悵然。燒鵝倒是隨時都可以吃到的,但是總覺得一碗鵝湯似乎更適合深秋,鵝油淡淡地覆住表面,只有油覆不住的縫隙里有熱氣,波瀾不驚的表面下面有熱騰騰的兇險。退而求其次似乎也可以去吃一碗過橋米線,傳統的過橋米線都要加鵝油,因其保溫效果上佳,能夠讓薄薄的肉類生片在湯里更好地被燙熟,吃的時候一定要努力吹拂,不然會有被燙傷之虞。可惜在北京也難覓這樣正宗的過橋米線了。鵝油有獨特的堅果香和奶香,不似雞油那麼濃郁,想來《紅樓夢》里的鵝油做的點心,應該也頗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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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湯


在老家貴州,鵝肉湯鍋十年前曾經火過一陣,還有店開到了北京,可惜現在北京的店早已改弦更張,京城貴州菜基本主打酸湯魚,能有羊肉湯鍋的已經算沒有抹殺貴州菜的多樣性,鵝肉湯鍋這種在老家都已經過氣的品種基本絕跡了。鵝這種東西,也不比雞鴨,一般的菜市場里很難買到,一般人家大概也很少會想到要買只鵝來做,畢竟鵝體積碩大,小家庭輕易難以消受。而且鵝肉有些類似禽肉里的紅肉,比雞鴨肉質粗而腥味大,也沒那麼好料理。做鵝肉湯就好比煮牛肉羊肉,總要一堆香料藥草一起伺候,要燉頗久,但是燉好了就給人一種很補的感覺。之前有做農夫市集的朋友被相熟的農戶託付了幾隻鵝,四處詢問有誰有興趣,我猶豫再三,雖然手裡有據說還算靠譜的鵝肉湯鍋方子,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還有一次,在某農產品展銷會看到了有「鴻雁鵝」賣,冰凍的好大一坨,差點就背回家,最後也還是作罷,做是一種有意思的挑戰,但之後消滅它可能是更大的挑戰,自行烹制整鵝,如果沒有一堆人一起幫忙,剩的鵝肉鵝湯可能會吃到讓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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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肉湯鍋


街上看到過固始大鵝的招牌,但總也沒機會進去吃,聽說好像是辣湯口味。清湯的鵝肉湯鍋也要大量的辣椒面、蒜泥蔥花加上豆腐乳做蘸碟,這樣吃鵝肉完全沒有異味。鵝肉的獨特味道,吃燒鵝的時候如果不蘸酸梅醬,就能有所體會,隱隱有血的味道,的確在家養禽類里,鵝是最有血性的。鄉下人家養的鵝,能頂一條看門狗,扇著翅膀追著人跑的勇武,雞鴨望塵莫及,鳴叫的聲音也很大,很有警戒作用。《晉書》里說王羲之很愛看鵝,聽說有鄉野人家養的鵝叫得好聽,還試圖專門前去參觀,結果那戶人家很熱情地把鵝宰來煮了準備款待他,讓王羲之嘆息了很久。


威風凜凜的大鵝,在古代漫長的歷史裡,常常都是被整隻烹飪的,還有著很重要的禮儀作用。再看看現在,除了一枝獨秀的燒鵝,基本呈現出各種零件狀態:鵝肝、鵝掌、鵝腸……鵝的江山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失守的,大概也是古禮不存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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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完全是人類馴養出來的新品種,更能體現它生物種屬的名字應該是「家雁」。中國的鵝是馴養鴻雁而得,歐洲的鵝則是馴養灰雁而得。所以我們從小就知道的《尼爾斯騎鵝旅行記》真是很有科學道理,大白公鵝能夠跟著灰雁們一飛衝天,不過是回憶起了祖先們的生活,進行了一次壯烈的返祖行為。鴻雁作為鵝的祖先,在中國文化里出鏡率頗高,很多人可能並沒有見過旅飛的大雁,但是一定會記得課本里的課文:「秋天來了,樹葉黃了,一群大雁往南飛」。考慮到鵝的祖先就是雁,我懷疑我腦海里被植入的「秋天一定要吃鵝肉」的想法,會不會是上古祖先們看到大雁南飛,覺得再不抓住,今年就再也吃不到的一種焦慮,冥冥中印在了我心裡?其實先秦的時候確實有人以捕捉大雁為業,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吃,而是當時的婚慶產業的重要鏈條。大雁在陽氣上升的春天北上,秋天就飛走,被視作「屬陽」的動物,又代表忠貞不渝,因此先秦士人嚴格按照《禮記》規範舉行的婚禮,很多環節都要用到雁——而且是活雁,其中一個環節還需要新郎抱著大雁進入家廟。據歷史學家們的考據,那時的人們已經有了圈養活雁的能力,大概養著養著就催生了鵝。而後來因為大雁比較難得,到了唐代左右,結婚儀式上已經很少有大雁,基本都用鵝了。


婚禮完了之後的大雁和鵝,基本就會從禮器變成食物,但具體怎麼做,《禮記》上並沒有交待。大概再古老一點的年代大多做成了鵝肉醬——當時很多肉類的去處都是經過剁碎加料發酵變成肉醬,或者是像《齊民要術》里說的那樣,加上豉汁浸泡過的生糯米、生薑、橘皮、蔥白、橘葉一起蒸。大概蒸來吃會更合現代人的口味吧,整隻蒸制的鵝,看上去就特別有壓倒性氣勢,儀式感特彆強烈。鵝以前被看作是「發物」,大概與「屬陽」的邏輯一脈相承,傳說徐達背上長了毒瘡,朱元璋故意賜給他一整隻蒸鵝,徐達吃完毒發而卒。說實話看到這個故事,覺得徐達也可能是因為吃完了一整隻鵝,撐出了毛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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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鵝

整鵝的光輝歲月,現在托粵菜的福,在燒鵝身上映照出最後的光芒。炙烤過的鵝,變得沒那麼巨大,還可以點半隻,簡直是核心家庭之福。仍然是中國人民熱愛養殖的鵝,在餐桌上漸漸變成了分解狀態。比如人們熱愛的鵝掌,讓活鵝走過炮烙之類的故事,經常被看作古代「虐食」糟粕的代表。不過糟鵝掌、鹵鵝掌之類就沒那麼殘忍,且廣受人民喜愛,《紅樓夢》(對,又是《紅樓夢》)裡面就有糟鵝掌。書里還有腌鵝脯肉,以鵝肉的粗纖維肉質來推測,腌鵝脯肉可能吃起來比較費牙?貴州流行的一種小吃「鵝肉粉」更是把這種分解做到了極致,一碗米粉端上來,基本款是有片好的帶皮鵝腿肉,燉得細嫩化渣而不散,鵝肉湯香而清。升級版就可以加煮好的鵝血,細膩類似雞血鴨血,但味道更淡。還可以加鹵好的鵝肝鵝腸鵝腸鵝掌,那就是超級豪華版了。此種鵝肉米粉要輔以蒜泥拌和的剁碎烤青椒,再加上些泡菜,一天中任何時候吃了都會出一身滿足的大汗。像重慶火鍋常用的鵝腸,也是人們熱愛的鵝零件之一種,如何涮出爽脆合宜的鵝腸,和涮毛肚一樣,都是考驗一個人火鍋基本功的必要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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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肝

世界範圍內,最受歡迎的鵝的分解部分,可能是鵝肝。從「虐食」的角度來看,被過度餵養而長出肥大肝臟的鵝,與被炮烙活鵝掌的鵝,還有被「生摳」鵝腸的鵝,大概各有各的痛苦。不過鵝肝仍然是法式美食重要傳統,畢竟餵養過程對於「君子遠庖廚」的食客來說,是不可見的,正如還頗有一些火鍋店主打「生摳」(但我疑心這多半是炒作,操作難度也太大,只能體會這是商家強調鵝腸之新鮮程度。)。市售的鵝肝醬大多需要很多鵝油浸泡,饒是如此,還是非常容易霉變。上次朋友捎來的在法國買的鵝肝醬,我們很努力地吃了好幾天,香潤滑膩自不待言,鵝油香繞樑好幾天,但是最後還是沒吃完就壞了,好在還沒有對鵝肝醬厭煩,只是吃的時候很有內疚感,越吃越覺得自己像是被《尼爾斯騎鵝旅行記》里的大雁們嘲笑的飛不起來的獃頭大肥鵝。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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