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四十不惑：跟自己較勁，與命運和解

陳坤顯然是命運的眷顧者，卻在順風順水中不斷跟自己較勁。「命」讓他苦過也讓他甜過，人生的後半場，他想自己定調。

文 / 徐歐露 編輯 / 張靜

闊別電視熒屏9年後，陳坤即將重回觀眾視野。他接下了諜戰片《脫身者》和古裝劇《凰權》的主角。

雖然2015年主演的電影《尋龍訣》拿下16億票房，但年代劇才是陳坤成名的地方。2003年，《金粉世家》里的倜儻少爺金燕西讓27歲的重慶小伙兒家喻戶曉，粉絲給他起了個昵稱：少爺。

這簡直是最不跟他本人沾邊的兩個字。一張童年照里，陳坤穿著邋遢的黑外套和牛仔褲，頭髮有點亂，小尖臉、大眼睛，五官分明，帥，就是不笑。

陳坤童年照

貧窮、父母離異帶來的是沒有安全感的童年。那時候，全家五口人擠在13平方米的房子里，冬天夜裡，他要牙齒打顫跑上三分鐘才能到公廁，以至於一想起那個房子就有一種憋尿感。

陳坤的好友、作家江南說，「外界不停侵擾他，他沒有自己的空間，長大之後可能就容易不安。」20歲那年，陳坤陪朋友考北京電影學院，借了60元才成為最後一個報名的人。北影四年，每晚要去夜總會唱歌來養活自己。

所以對他而言，成功來得幾乎沒有預兆：大三時他接到的首個角色就是電影《國歌》的主角聶耳；畢業那年，導演趙寶剛點名讓他演《像霧像雨又像風》里的小修表匠；3年以後，金燕西讓他徹底成名。

《像霧像雨又像風》劇照

他還沒從人生的挫折中緩過勁兒來，就被成功撞了個滿懷。粉絲圍住他喊「七少爺！」他卻擔心這不成正比的回報「來得沒有道理」。他怕自己突然死掉，慌裡慌張地把銀行卡密碼告訴了家人。

三里屯有個開酒館的台灣人，會算紫微斗數，陳坤跑了過去，人家送他4個字：破屋重築。他後來恍然大悟，「破破爛爛的房屋，得重新修築。這是我的命。」

但那時，他敏感、焦慮、好辯，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掌聲，也無法擺脫「破」帶來的痛苦，「一方面覺得自己是個nothing，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真的是個nothing。」

成名不久後的採訪中，記者當面告訴他：「剛才的成語你念錯了。」他直接跟對方翻了臉。一個陌生人想和他合影被回絕了，轉身嘟囔：「不就是個戲子嗎？」陳坤氣得站起來喊：「你說什麼！」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跟「戲子」兩個字過不去。

多年以後，他與自己的自卑坦誠相對，「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我非常在意別人是不是瞧不起我。但從那以後，我開始買些書回來讀，甚至開始寫一點兒東西。」

為了不做「花瓶」，電影學院畢業的陳坤開始拚命地學習演戲，一邊看著《教父》里的馬龍·白蘭度，一邊驚嘆「怎麼可以演得這麼牛。老子也想成為一個牛人」。他跟演好戲較上了勁兒。2008年，32歲的陳坤主演的電影《畫皮》大賣，打破了歐美港台電影對當時檔期市場的壟斷，也讓他成為那一代里最成功的演員之一。「我想成為一個偉大的演員。」他說。

他開始嘗試各種戲路：《建國大業》里的蔣經國、《建黨偉業》里的周恩來、《龍門飛甲》里的西廠督主「雨化田」……出演《讓子彈飛》里的流氓胡萬時，他問姜文：「我這樣的偶像演員你敢用嗎？」姜嚇了一跳：「這麼小的角色你來嗎？」

《讓子彈飛》劇照

這種狀態持續到《畫皮2》，這部創下當時華語電影票房紀錄的電影把陳坤推到事業巔峰，「劇本隨便你改，那種順利，讓我突然覺得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他覺得自己正在名利的推擠中失去控制，於是息影兩年。

「演員這個職業真的是讓所有人都羨慕的，莫名其妙的那麼多人喜歡我們……但演員有多少擔心啊，擔心不會被別人真正的尊重，擔心別人只是把我們當成娛樂的工具，擔心他們很快就會流失掉對我們的喜歡，轉化到下一個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需要的。

美國作家菲茨傑拉德曾說：「年少成名讓人對『命運』而非『意志』產生某種近乎神秘的定義。年少得志的人相信，他的願望之所以能實現是拜頭上的幸運星所賜。年屆三十才顯山露水的人，對於意志和命運之間的比例，會有一套均衡的概念，而直到四十歲才出頭的人，則多半只重視意志。當暴風雨襲擊你的小船時，這種區別就會顯露出來。」

陳坤顯然是命運的眷顧者，卻在順風順水中不斷跟自己較勁。「命」讓他苦過也讓他甜過，人生的後半場，他想自己定調。

息影的兩年里，陳坤學會了放下。對於缺點他不那麼介意了，人家問他：「跟個子高的女演員拍戲，怎麼辦？」「踮跟唄。」

2011年，陳坤發起公益項目「行走的力量」，每年組織志願者徒步，這被看作是他堅持了20多年的禪定的延伸，目的是找到自己。走在路上的陳坤手裡拿的不是登山杖，而是佛珠。「我的前半生是靠天吃飯，之後就是為下輩子修行。」

一切都成了修行的一部分，有時候，他會將禪語般的感慨掛在嘴邊，「在不完滿的世界裡，培養自己擁有一顆完滿的內心。」有時候，他又會在志願者面前開臟口，「我不就靠著這樣的一張臉……等回到外面，你們繼續當傻逼的自己，我繼續做我傻逼演員。」有時候，他會埋怨失敗的自己，又馬上原諒了那些不完美。

但他仍然覺得，自己從這裡找到了真正的價值，「還有更多需要幫助的人……這才是我未來真正要去努力的方向。拿到了名和利，你多做好事不就行了嗎？做對得起你心靈的事情。」

41歲的陳坤說，自己對成為「偉大的演員」已經沒那麼熱烈了，「就想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他承認對名跟利依然喜好，但強調看清了名利的本質，「保持了一定距離的覺察。」

雖然我們知道，襲擊小船的暴風雨，可能還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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