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夏夢一生就是傳奇:對婚姻、對「長城」、對祖國從一而終
夏夢
昨天晚上從香港傳來一個消息,一代巨星夏夢小姐去世了,享年八十三歲。
也許多數人聽說夏夢是和金庸有關,金庸曾經暗戀過他,並說過這樣的話:「西施怎樣美麗,誰也沒見過,我想她應該像夏夢才名不虛傳。」金庸還為夏夢量身寫過劇本。
大導演李翰祥也曾說:「夏夢是中國電影有史以來最漂亮的女演員,氣質不凡,令人沉醉。」
毛澤東、周恩來都曾接見過夏夢。而鮮為人知的是,林彪在1971年「九一三」叛逃事件的前一夜,在北戴河官邸放映了一部電影——夏夢主演的《甜甜蜜蜜》,這是他一生中看過的最後一部電影,之後就帶著家眷奔向了山海關機場。
無可置疑,夏夢擁有傳奇的一生,而這個傳奇,始於上海。
夏夢簽名照
夏夢,原名楊濛,蘇州人,1933年2月生於上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她是香港左派電影界赫赫有名的頭牌巨星,主演過近40部電影,紅遍香江和南洋。
當時好萊塢電影已被清除出大陸,在工農兵佔據絕對主流的銀幕上,左派港片某種程度上填補了人們對現代生活、小資情調的浪漫想像。那時每當有此類影片上映,影院外總是排起徹夜的觀影長龍。
據說六十年代初的上海灘,就曾有「千方百計為『一計』,三日三夜為『一夜』」的流行說法。「一計」指的是陳思思主演的《美人計》(1961),而「一夜」便是夏夢主演的《新婚第一夜》(1956)。為了看一場電影,不惜排上三天三夜的隊,足見上海人對夏夢痴迷到什麼程度。
夏夢之美,不僅在於她身材高挑,相貌端莊清麗,還在於她思維聰慧,銀幕上的可塑性極強,無論古裝、時裝、民國、戲曲諸片種,均是手到拿來,遊刃有餘。這樣的女子誰人不愛?坊間便傳言一代文豪金庸先生當年在「長城」公司做編劇時,便暗戀夏夢。他曾化名「林歡」,為夏夢量身訂製劇本《絕代佳人》(1954)。
單看這片名,一腔愛意便已瞭然若揭。他還曾說過:「西施怎樣美麗,誰也沒見過,我想她應該像夏夢才名不虛傳。」只可惜呀,正所謂「襄王有心,神女無意」,夏夢早早便嫁作他人婦,留得金大師只能在筆下虛擬的人物「小龍女」、「王語嫣」身上賦予相思。
金庸和夏夢
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數已經對夏夢感到陌生,殊不知,夏夢女士有著迄今為止香港女演員中首屈一指的崇高地位,她的倩影凝聚在被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見的歷史片格中,她曾多年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至今仍是中國電影家協會唯一的香港女性顧問。
一個明星的誕生,總有其內因和外因,有時更伴隨著些許機緣巧合。夏夢成名除了外貌氣質絕佳,還有家庭背景單純,品行謙虛端正,文化素質較高等原因。這幾點在當時的環境中缺一不可。
「身家清白」
我們尤其要注意,在夏夢被發掘的195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國際冷戰大幕也早已拉開。作為左派的「長城」公司,旗下演員的出身及其家庭背景,往往是公司「造星」過程中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
在夏夢之前,「長城」所倚重的,還是「向左轉」之前便和公司簽約的李麗華。被稱為「小咪」的李麗華比夏夢大幾近十歲,成名已久,她的樣貌和演技毋庸置疑,但其人生閱歷十分跌宕複雜,經常八卦緋聞纏身,相比之下夏夢就像是乾乾淨淨的一張白紙。
林黛
另一名「長城」新人林黛的遭遇更說明了「身家清白」的重要性。林黛在「長城」出道的時間比石慧還要早,她一度同夏夢一樣,被視為公司即將大力培養的優質潛力股。後來「長城」經過審查,發現她的父親是國民黨桂系首腦李宗仁的政治秘書程思遠(程在當時的電影報刊中,常被模糊隱晦地以「舊官僚」稱呼,1966年他隨李宗仁回歸大陸,是著名的民主人士,九十年代曾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作為親共的「長城」公司,最終做出了對林黛「冷藏」的決定。沒戲拍的林黛一時氣惱,最終鬧出了吞服安眠藥自殺的事件,幸好得她當時的情人嚴俊緊急送醫,才救活轉來。後來她緊隨嚴俊的步伐,投到右派的「永華」公司,才得以成名。
和動不動就發大小姐脾氣、鬧彆扭的林黛不同(我們可以由此推想她後來的人生悲劇),夏夢的性格比較內向自斂,在家中她是愛幻想的乖乖女,而在公眾面前的她則是品行端正、性格隨和的影壇新晉。就她個人的形象而言,夏夢是符合中國傳統士大夫審美的理想化身,她與當年影壇上一些比較西化的辣妹(如鍾情)相比則多少有些樸素保守。
鍾情泳裝照
1954年9月的《世界電影畫報》就曾同時登載了鍾情和夏夢的兩張泳裝照:鍾情身著的是無肩帶的抹胸分體式泳裝,活潑火辣,果真是讓人一見傾情;而夏夢則是帶肩帶的連體式泳裝,相比之下反差實在明顯。在報刊上,她更多的形象多是以旗袍、西式連衣裙等方式出現,穩重大方,不失分寸。
夏夢泳裝照
六十年代初當夏夢從新加坡回港時,還引領了一次時裝新風,她以義大利式絨線衫搭配長褲、薄底鞋,這被粉絲們親切地稱為「夏夢裝」。無論如何打扮,夏夢形象塑造的核心都是要實現一種「明朗的健康」。
夏夢裝
「謙虛」
在當年眾多對夏夢的報道中,「謙虛」是她給媒體留下的最深印象。如她在迎接1952年所寫致辭中就提到:「從《禁婚記》一片公映,我開始和觀眾見面,無可否認,在這片里,我的演技很差,承各地觀眾們紛紛稱許助勉,真使我又慚愧,又興奮。但我不希望大家把我看做明星,我只想做一個稱職的,盡責的工作人員,為中國電影藝術貢獻我所有的能力。」
《娘惹》
文化素質較高
夏夢還有一個優點讓她具備明星的可塑性,就是她樂於學習,文化素質較高。早年間的一些女明星文化水平是普遍偏低的,比如因為「人言可畏」而自殺的阮玲玉,內心如外表一樣柔弱不堪,由於文化層次低,束縛了她在有聲片時代的發展,影迷也很難在報刊上看到她親自所寫的文章。
這種情況到了夏夢所處的時代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這或許要首先歸功於電影在社會環境中地位的提高。夏夢雖然進入影壇時只有十七歲,但她在香港時就讀的是瑪麗諾女書院,因此中英文俱佳。
不僅如此,她在學校時就熱衷戲劇表演,尤其喜愛莎士比亞的作品,而「夏夢」這個藝名也正是取自於莎翁的《仲夏夜之夢》。關於這個名字到底如何得來,現在有不同的說法:有觀點說是袁仰安為她起的;也有觀點說,是袁仰安請作家高雄和導演李萍倩給起的;其實早在五十年代,夏夢就明確答覆過影迷:這是她自己改的。
夏夢家所在的嘉林邊道被稱為「香港的荷里活」,往北走即是「長城」片場所在的侯王廟,這是夏夢最喜愛散步的路線,此為地緣因素;夏夢和妹妹到「長城」片場玩耍,無意中被她的學妹、「長城」老闆袁仰安的二女兒毛妹(袁經綿,後為著名舞蹈藝術家)發現,成了她的伯樂,此為人緣因素;夏夢被袁仰安邀請到「長城」片場,最初的想法只是讓她為創業作《說謊世界》(1950)做英文配音,「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再提起」,這或許就是所謂天意。
正是這天時地利人和,讓女中學生楊濛最終成了女明星夏夢。
五十年代初的夏夢,刊登於《長城畫報》
成名作《禁婚記》海報
隨著《禁婚記》獲得市場和評論的普遍讚譽,夏夢在隨後的三年間,又陸續和嚴俊合演了《娘惹》、《門》,與韓非合演了《白日夢》、《孽海花》,與平凡合演了《一家春》、《絕代佳人》、《花花世界》,與傅奇合演了《歡喜冤家》、《都會交響曲》,還與「龍馬」的韋偉合演了《姊妹曲》,不到四年的時間便有了十一部作品,迅速地成為資深演員。
仔細地分析這些作品,有諷刺喜劇,也有嚴肅的社會劇;有時裝劇,也有古裝劇;有正面角色,亦有負面角色(如《都會交響曲》中的交際花)。她在表演創作中,習慣於在實踐中體驗生活,讓自己與角色相互融合。例如在主演《白日夢》時,夏夢便以百貨店售貨女郎姿態出現。
《白日夢》
為了深切體會這種實際的生活經驗,她曾經親自到港九各大小百貨店去考察,終於學會了一套包東西、開發票及應付客人的手法。有時她在體驗生活的時候,影迷們聞訊趕來,讓百貨店裡一時間堵得水泄不通。
在我看來,夏夢的表演實踐實際上和傳統的女明星(如歐陽莎菲)存在很大的區別,過去很多女明星的精湛演技多半靠的是聰明用功善於揣摩,而夏夢有著古典戲劇的功底,她一邊演戲一邊學習斯坦尼斯拉夫體系,這是一種全新的知識分子化的操練方式。因此,夏夢從來沒有被某種單一的類型形象框范住,她在努力涉獵嘗試各個領域,最終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千變女郎。
對婚姻、對「長城」、對祖國的從一而終
早在1954年就有評論指出:「夏夢的從影歷史不算長,但在長城的戲裡,她已有了不少的演出,在新人群中,她可以稱『大姐』了。她的天性仁厚,到現在仍不失一個『真』字。……她活潑而好運動,打羽毛球是她的嗜好,虛心向學,沒有那種『初出道』的自滿自足氣概,這樣便能任重而致遠,夏夢給予人的好印象,主要是從這裡來的。一個有希望的演員,不論在演出或私生活上,都得建立自己的風格,夏夢足以語此了。」
而今天最使我們後人驚嘆的就是,夏夢的明星形象、她的情感、她的事業和她所承載的中國形象,完全圓融為一體。以夏夢的情感生活來說,今天讓我們津津樂道的是所謂金庸先生對她的愛慕,但身為「長城」的頭牌明星,一位絕代芳華的女性,她的愛慕者又何止金庸一人?
夏夢新婚
據知情人透露,像韓非、岑范等著名影人都曾追求過夏夢。但1954年年僅二十一歲的她還是早早嫁給了商人林葆誠,並攜手走過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這種婚姻上的「從一而終」,和她對「長城」的「從一而終」,以及對香港、祖國的「從一而終」(儘管因為文革,她曾離開香港移居加拿大,但又在數年後歸來)都是一以貫之的。
在冷戰時代的香港和南洋,電影作為軟性的娛樂形態,常常是溝通意識形態的橋樑,促進了文化認同,爭取到海外僑民的支持。正如「長城」公司的宣傳廣告中所標榜的:主題正確,製作嚴謹,出品最佳,售座無敵。五十年代是「長城」公司最為輝煌的時期,而首席明星夏夢在其間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她讓觀眾拋卻了左右的門戶之爭,而沉醉於一種純正的中國式的美麗。除了香港及南洋,袁仰安還曾試圖開拓歐洲市場,他選擇的打頭陣的影片便是夏夢主演的《孽海花》。
《孽海花》
真正讓「長城」電影大放光彩的舞台是大陸。但是,由於當年內地的意識形態環境和香港還是有著明顯的區別,因此即使是左派機構出品的影片,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在內地公映的。
中國電影發行放映公司1961年7月曾編輯出版了一個內部文件《中國電影發行放映統計資料匯編》,其中記載的最早的在大陸公開放映發行的夏夢作品,是1954年12月發行的《孽海花》,共製作22個35毫米拷貝,放映16347場,觀眾人數872.2萬人次;1956年5月發行《絕代佳人》,35個35毫米拷貝,放映21725場,觀眾人數1164.5萬人次。
《絕代佳人》
這些作品在內地上映均要滯後於香港一年左右,且沒有製作16毫米拷貝,顯然基本上只限制在城市影院放映,不過場均觀影人數都能達到500人以上,足以顯示出夏夢在內地不俗的影響力。或許此時的她還不曾想到,很快到來的1957年對她一生而言會是多麼的重要:這一年,二十四歲的她將奔向北京,走進中南海,這是真正屬於明星夏夢的高光時刻。
留影中南海
李連杰家喻戶曉的作品《少林寺》
1957年4月14日,毛澤東在中南海懷仁堂後面的草坪接見了出席聯誼會成立大會的代表,因此便有了他與夏夢親切握手的珍貴照片。有趣的是,這張照片夏夢和毛澤東中間還露出鄧小平的正面笑臉,要知道鄧小平和電影界人士的合影,要遠遠少於毛澤東和周恩來,因此這或許是極少有的新中國第一代、第二代領導人同時與電影界人士的合影照片。
毛澤東接見夏夢,鄧小平在場
這一天的下午3時,夏夢等60餘位電影工作者又在中南海紫光閣獲得了周恩來總理的接見。周恩來在講話中闡述了毛澤東提出的十大關係和正確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以及在黨內開展整風運動的必要性;講話也對「雙百」方針做了闡釋,並希望電影界本著「大同小異、通力合作、瞻前顧後、左顧右盼」的原則處理好十種關係,把工作做好。
在這次接見活動中,年輕的夏夢作為香港電影代表被給予了「特別照顧」:今天我們可以看到她和周恩來的數張合影,其中有一張是眾多國內知名女演員和鄧穎超、周恩來的「全家福」,這當中包括宣景琳、黎莉莉、王人美、白楊、上官雲珠、舒綉文、吳茵、於藍、黃宗英、胡朋、石聯星、岳慎等等,老中青三代星光熠熠,而年紀最小的夏夢就被安排在總理的身邊,亭亭玉立,尤顯出眾。
夏夢與周恩來、鄧穎超等合影
周總理:要講「香港」話,不講「北京」話
在1957年的這次進京活動中,周恩來的和藹可親、精力超凡給夏夢留下很深的印象。很多年以後,她還記得當年和周恩來共進午餐、喝茅台酒、聯歡舞會跳舞等等細節,總之無拘無束,像回到家裡一樣。她回憶道:
在聯歡舞會上,我和總理跳舞。在跳舞時,我說:「請總理對我們的工作給點指示。」總理笑著說:「你這是在講『北京』話嘛!你是香港人,不要講『北京』話,要講『香港』話。」「在香港這個地方,可以做很多工作。用影片團結華僑,宣傳愛國主義。」在和總理共舞時,記者拍了不少照片。當我把照片拿回電影公司時,同事們看著照片笑著說:「你平時拍的照片都是正面的,這回卻全是背面的了。」我也笑了。但我心裡在想,能有機會和敬愛的周總理在一起拍照,就是留個背影,我也是從心底覺得非常榮幸的。
周恩來與夏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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