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曾經愛一個人至深，在他/她身上看到一整個宇宙？
我們每個人大概都有過類似的經驗：當你近距離地看一個很熟悉的東西，它會漸漸變得陌生。但真的要在一粒沙中看到一個世界，一顆草莓中看到一顆星球，在一個池塘中看到一個宇宙，恐怕還是需要一種特殊的心靈構造。
* * *
「我的畫室後面，有一個小池塘。在那裡，我總是能夠感受到物換星移、四季輪迴以及萬物的生長。我經常會久久地凝望小池塘的水面，因為只要一直靜靜地凝視，就會在裡面看到整個宇宙。」
這是在《小池塘》的後序里，新宮晉先生寫的一段話。
我問他，「您說在池塘里看到整個宇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似乎不理解我的問題，「我在池塘里看到一個宇宙，因為它就是一個宇宙啊。」
與新宮晉先生的對話，充滿了各種屏障，除了語言的障礙之外，更重要的，似乎是一種思維結構的問題——我的腦子裡充滿了一個世俗中人的預設、判斷、理性的框架，而他則是一個任性的藝術家，傾向於以一種心靈的尺度描述世界。
「你沒有愛上過一個人嗎？」他沉默了半晌，總算想到了一個也許我能理解的比喻。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如果愛的很深很深，這個人在你的心裡會變得越來越大，最後，你可以在他的身上看到一整個宇宙。」
草莓、蝴蝶、蜘蛛、池塘，就算是鯊鯨，也不過是自然界的微小之物。但是，在愛與好奇的目光注視之下，一顆小小的草莓，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隱藏在草莓內部的整個自然，其中的甘甜、美麗和莊嚴，都被一一被呈現出來，於是，草莓變成了一顆星球。
小小一方池塘，遠近、光影、視角的變遷，似乎可以幻化出萬千物象。若是考慮進化的歷史，那麼池塘里的每一種生物，哪怕一隻蜻蜓，也代表著一段數以千萬年計的古老歷史。蜻蜓體內還有無數的細菌，亦帶著各自的歷史與生存的目的。看似一個渺小的生命，卻是一個世界嵌著一個世界，豈不是一個宇宙？
《遷徙的蝴蝶》是新宮晉在墨西哥偶遇大樺斑蝶，深受觸動而創作的一本繪本。
這種奇特的小小蝴蝶在每年夏末會從加拿大和美國北部開始南飛，歷時兩個月，飛行4000 公里，來到墨西哥的森林。越冬之後，春天再次北上。南下的那一代蝴蝶的生存期為6至8個月，但北上的蝴蝶卻只能活2到6個星期，因此需要用盡三代或四代生命，才能返回出發地。
多麼奇怪的大樺斑蝶的一生啊。
這樣曠日持久的遷徙，總是沿著同一條路線，聚集在同一座森林，小小生命的無限輪迴與綿延中，映照的是自然怎樣的神奇？
「Wonder」，他說。
我找不到一個中文可以用來準確的解釋wonder，字典里的解釋有「奇觀」、「奇蹟」、「奇妙」、「驚嘆」、「驚異」……但似乎都不足以說明這個詞的意思，所以我們還是用英文吧。
關於wonder這個詞，最好的定義來自18世紀的哲學家亞當?史密斯，他說，wonder源於「當某些事物非常新和奇特……而經驗和記憶無法提供任何與之相一致的圖像」。史密斯將這種體驗與一種獨特的身體感受聯繫在一起，比如「瞪大、轉動的眼睛、暫時停止的呼吸、心臟的膨脹』。
這三種身體癥狀分別指向wonder的三個緯度，第一層是感官的，神奇的事情佔據了我們的感官，我們睜大了雙眼；第二層是認知的，這些事情如此讓人迷惑，我們無法依賴任何過去的經驗來理解，導致一種呼吸停頓，受驚時近乎休克的反應。最後一層是精神性的，崇敬、敬畏，心臟膨脹。
但是，在新宮晉的筆下，wonder似乎還包含了更深一層的含義——對於人類自身限制的一種自省。
數百萬年來，人類在自然的生物鏈中取得了特權的地位，具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利，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意識到，我們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我們與其他生命形式一樣有限，而且也必須受到限制。沒有限制，就會導致災難。
「比如，很多不好的事情發生，是因為我們沒有意識到風的重要性。」他告訴我。
一部關於他的紀錄片是這樣開頭的：「我聽到過這樣的故事，礦工在下礦井時會帶著裝有金絲雀的籠子，如果礦井中的空氣變差，金絲雀會暈過去，礦工藉此來判斷礦中空氣的好壞。現在地球的環境越來越差，就像是在空氣逐漸變壞的礦井中。所以我在想，如果我能變成那隻通知礦工的金絲雀就好了，這就是我想變成金絲雀的理由。」
在他看來，風無疑是自然界最大的奇蹟——我們的星球被厚厚的大氣層覆蓋，正是大氣的運動為地球的生命創作了一個完美的生存環境，包括人類。我們生於風中，活在風中，最終消逝於風中。人的很多特徵，都是由空氣、由風、由重力而起。但似很少有人意識到這一點。
「人類需要不時的換一雙眼睛看世界，比如用風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這就是他畫《風的旅行》的由來。
風誕生於溫暖的光中，一路飛越陸地、海洋、山峰、沙漠，向所遭遇的世間萬物散播強大的能量，從而創造出不可思議的風景。
與水相遇，濺起水花，浮動光影；
經過沙漠，與沙粒遊戲；
俯衝草原，激起芳草的清香；
飛越高峰，遭遇寒氣，隨雪花同落，凍土之下，安撫逝去的亡靈……
多年前，一位老前輩曾對我說過，要真正讀懂《紅樓夢》，必須學會用石頭的眼睛看人間。我一直沒有真正明白她的意思。石頭、風，都是無情之物，人類雖然渺小，但作為這個星球上唯一的有情生命，難道不是只有我們的思想才能賦予萬物以意義嗎？
「一個人真的能把自己想像成是一陣風嗎？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我問他。
「我認為時間有兩個不同的節奏，一個是我們活著感知的時間波動，一個是大自然的時間波動，當這兩個節奏恰巧重合，比如同在波峰時，人們就會感動，生命的價值也會因此完全不同。」
「你還太年輕了」，他莫測高深的笑道，「等你再大一點，你會明白，身為風是一種什麼感受？」
「繼續寫作，繼續好奇，你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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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秋天 ，有你尋覓的風景
※這個秋天，走在新疆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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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負東籬菊蕊黃
※明日立冬，宜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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