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共和國副總理：無工資無城市戶口，在農村掙工分
陳永貴，一個毛澤東時代中國農民的一個奇蹟。
有人說，他大字不識，有人說，他大智若愚，還有人說，他非常有政治頭腦。陳永貴的履歷有著這樣的記載：1952年，37歲的陳永貴，被評為省級勞動模範，開始擔任大寨村黨支部書記；1971年，56歲的他擔任山西省委副書記；1975年，60歲的他當選國務院副總理；1980年9月，65歲的陳永貴辭去副總理的職務。
陳永貴之所以成為一個那個時代的英雄，首先他是中國億萬貧苦農民的代表。
1915年，陳永貴出生於山西昔陽縣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他六歲那年，父親在老家石山村因為貧困絕望地上吊自殺！而在這之前，他已賣掉了陳永貴的姐姐、妹妹、弟弟，甚至還有陳永貴的親娘。父親死後，大寨的穩周老人收留他，並認他為養子。穩周老人去世後，陳永貴沒繼承他的遺產，把遺產還給了養母的娘家人，繼續給人扛長工。
抗戰勝利後，陳永貴在解放區的土改運動中分得了土地、房屋和一些浮財。當過孤兒的他，最懂得集體的重要，不久就參加了村支書賈進才的互助組，1948年入黨。
以賈進才為首的互助組，都是人強馬壯的農民，共15戶，被稱為好漢組。一天，陳永貴發現16歲的梁便良在地裡邊幹活邊哭，問怎麼回事？梁便良說想參加好漢組，可年齡小，個頭不大，挑不起擔子，沒有人要他。陳永貴意識到一個問題：村裡的老弱病殘無人幫助，少了一個帶頭者。與賈進才溝通後，他毅然退出好漢組，重新成立了一個互助組，叫老少組，專門吸納村裡的老弱病殘。
為什麼叫老少組？都是些老的老小的小，最初只有九戶人家，四位是年過半百的老漢，六位是8至14歲的娃娃，真正的強勞力只有陳永貴一個。
大寨六十來戶人家，好漢組與老少組並存。陳永貴率領老少組死命苦幹，當年秋，老少組平均畝產高達150斤，比好漢組多了30斤。結果，好漢組的人倒戈加入了老少組。
1952年，陳永貴領導的互助組出現15個畝產500斤以上的高產豐產戶，陳永貴也上太原，參加全省農業豐產勞動模範代表會。勞模大會後，陳永貴接任了大寨村的黨支部書記。
陳永貴當了支部書記後，就思忖著如何讓大寨人有飯吃、不挨餓。他自小挨餓，自然知道唯一的辦法是多打糧。想來想去，越想越深，最後就落在了土地上。這年冬天，陳永貴拿出一份大膽的十年造地規劃，要帶領社員從根本上解決大寨的糧食問題。
1953年，陳永貴領導大寨人治白駝溝，首戰一個月，投工1500個，築壩24條，造地5畝，並使12畝地免於洪水沖刷。這是大寨村古往今來頭一份大規模的造地工程！完工之後，陳永貴豪氣衝天，指著這條祖祖輩輩叫了數百年的白駝溝說道：「沒有我們的團結合作就不會成功，以後它就叫合作溝了。」接著，他馬不停蹄，1954年治後底溝，1955年冬，初戰狼窩溝。
狼窩溝最大的難題是狼窩掌。它長不到兩公里，寬不足15米，但從高處到溝底落差有200米。地勢險要，野狼出沒。最關鍵的是，這裡無雨則旱，有雨成災，下一點雨就山洪爆發。陳永貴帶領大家三戰狼窩掌。可是，每次磊起來的土方被大水沖走，陳永貴和大寨人的幹勁比天大，上一次，幾萬方土石被沖走，下一次，他們重新磊起十幾萬方土石！為了治住這千百年來從不馴服的狼窩掌，大寨人民甚至付出了生命代價！陳永貴和大寨人三戰狼窩掌的壯舉，與全國大幹社會主義高潮相吻合，後來被《人民日報》報道。
大寨人三戰狼窩掌，也獲得了豐厚的回報，那就是新造出的30畝梯田，畝產居然高達200公斤！以後逐年增加。
陳永貴之前的大寨村，最風光的是地主賈家。賈家三兄弟賈春元、賈泰元、賈登元靠到河北擀氈發家致富，建起了大寨最顯耀的建築——賈家兩處不大的祖宅。但是， 陳永貴的公心 比老地主賈登元格局大。他組織貧下中農蓋起來了大寨標誌性的建築——「三排連體房窯」。它與賈家祖宅形成鮮明對比，前者自足而精緻，後者略顯粗糙但氣派、豁亮。至今仍然是大寨人的驕傲。
六十年代頭三年國家遇到罕見的自然災害，全國多數農民忍飢挨餓，談不上向國家交售公糧，但大寨的糧食卻大幅增產，陳永貴他們始終足量繳納公糧。大寨人至今說：「陳永貴顯而易見比賈登元的人生格局要大得多的地方，是強調集體利益和國家利益。」
陳永貴成為一個那個時代的英雄，也與他身上中國農民的不屈不撓的精神有關。
大寨十年九乾旱，1963年8月中秋節後突然陰了天，大寨人好高興，說給咱下點雨。第二日下雨了，大家又說：「老天爺下吧，咱今年有好收成了！」誰知雨下不停了，第三日連晚上帶白天越下越大，整整下了七天七夜暴雨，社員的房子都泡塌了。七天七夜的暴雨，衝垮了大寨村60%的房屋和一大半的梯田。全村300多口人被迫擠在村口的大柳樹下。正在縣城開會的陳永貴聞訊趕了回來。他一到村邊，村裡的人抱住他就痛哭流涕：「永貴呀，你看這麼大的災，我們可怎麼活呀？」
陳永貴問：「大水沖走人沒有？」
大家說：「沒有，沒沖走一個人。」
「沖走牲口沒有？」
大家說：「沒有，一頭牲口也沒沖走。」
「沒有沖走人沒有沖走牲口，你們哭什麼？毛主席講過；『人是最可寶貴的，只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蹟都可以創造出來。』」
結果，那一年，陳永貴帶領大寨人又創造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糧食產量！除了沖走的地外，剩下的耕地畝產還達到700多斤，震動了所有人。山西省委書記陶魯笳豎起了大姆指：「那了不起啊！」
全省開勞動模範大會時，陶魯笳請陳永貴來講抗災的經驗。全場都轟動了！陶魯笳後來說：「不敢相信這傢伙——那麼大的災畝產達700多斤！毛主席號召四五八，在黃河以北畝產400斤就不得了了！達到了毛主席的號召，他畝產700多斤！遭那麼大的災，有人在會上聽了以後，就給我報告，說今天這個會聽了陳永貴的講話，大家都非常感動。我說好嘛，請陳永貴到省委常委來講一講。」結果，陳永貴不僅在省委常委會上講了，還講到了北京。
1964年1月19日，陳永貴頭上裹白毛巾，走上人民大會堂的講台，他著重講的是合作化、三戰狼窩掌、憑著人的志氣打糧食，他的報告充滿了大幹社會主義的精神。半個月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舉辦了專題連續廣播，《學大寨趕大寨》，還播送了陳永貴激動人心的報告。1964年2月10日，人民日報在頭版刊登《大寨之路》長篇通訊，引起全國轟動。
3月28日，毛澤東乘專列停在河北邯鄲火車站，召見山西省委第一書記陶魯笳。陶魯笳向毛澤東彙報說：「我做一輩子的農村工作，我所碰到的農民沒有一個能抵得上陳永貴——陳永貴是最傑出的農民！」
毛澤東聽得非常有興趣，一直等陶魯笳講完才問道：「你帶了陳永貴的文件沒有？」
陶魯笳說：「有。」把準備好的文件給他。
從此，陳永貴進入了毛澤東的視野。
12月，周恩來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表揚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兩個典型，專門講了大寨的情況。隨後有人給周恩來反映說，大寨是假的，畝數不實。它的畝數多，以少報多。周恩來把華北局書記李雪峰，山西省委第一書記陶魯笳、省長衛恆三人找到自己的住處，問：「有人說大寨的畝數不實啊？我今天報告里講了，不實要捅出去就是國際影響啊！你們立刻派人查清楚，大寨的為數是不是有假？」
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國務院、山西省和華北局派出工作組去大寨調查實際情況。工作組調查了三個月。陶魯笳後來說：「他那地塊有幾千塊，都是山區呀！一個地兒一個地兒查。查到最後的結論：畝產809斤，這個就沒有假！三級幹部查，查了三個月，你說這還有假嗎？人口數量也沒有假！畝數沒有假！產量沒有假！所以這樣，『農業學大寨』的口號就肯定下來了。」
英雄的事迹沒有水分，不是假的，於是，陳永貴成為了毛澤東貴客。
12月26日，毛澤東在生日這一天邀請了幾位共和國各領域的模範人物。他們有導彈之父錢學森，大慶工人王進喜，農民代表就是來自大寨的陳永貴。席間，毛澤東和陳永貴有一段對話。
「你多大年紀呀？」
「我今年50。」
「你識字不識字呀？」
「我42歲掃盲，已經能夠看報紙、看文件了。」
毛澤東後來對人感嘆說：「歷代的狀元沒有幾個出色的，倒是一些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能夠辦成事。」
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把介紹陳永貴和大寨的文章發往了國外。
1967年5月1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看見陳永貴，握著他的手說：「永貴好、永貴好！」陳永貴激動地回答：「毛主席好！大寨人問您老人家身體好！」兩個人在一起留了影。
1973年，陳永貴被召進北京，上了中央讀書班。幾個月後，在黨的十大會上，當選為政治局委員。
1975年1月13日，陳永貴政治生涯達到最高峰，在四屆人大會議上當選國務院副總理，排名第七，在王震之前。
但是，陳永貴搬進釣魚台後，每日批閱文件，開會，很不習慣。5月初，他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要求搬出釣魚台，並批准他經常下去跑跑，三分之一的時間去昔陽抓點，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全國跑面，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北京。
5月3日，毛澤東召集在京的政治局委員開會。他在沙發上坐下後，問道：「永貴同志在哪裡啦？」
陳永貴坐在離門口不遠的沙發上，趕緊答道：「我在這兒坐呢。」
毛澤東指著身邊的沙發說：「哎，這裡坐，來，來！」陳永貴趕忙起身坐到了他身旁。
毛澤東把陳永貴寫給他的那封信還給陳。陳永貴接過來，低頭一看，毛澤東親筆批示了一行字：「同意。釣魚台無魚可釣。」
會上，毛澤東還表揚了陳永貴，說：「永貴呀，你那個三三制很好呀！」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與世長辭，陳永貴失去了始終跟隨的指路明燈。
以後，報紙上不斷出現批評大寨的文章。這讓陳永貴不理解，也很窩氣。
1979年3月19日，《山西日報》刊登一組文章，其中一篇為《吃虧就在一個「左」字上——神池縣部分勞動模範談農業學大寨中的經驗教訓》，瞄準的靶子就是人人皆知的大寨經驗。這一天，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山西省委副書記且兼任昔陽縣委書記的陳永貴正在主持中共昔陽第七次代表大會。
他拿著稿子走上講台。面對1100多名代表，一臉沉重。苦幹了幾十年卻要變成被批判的對象，他想不通，內心更加懷念毛澤東。他例行公事地開始念稿子。突然停了下來，摘下帽子，注視著會場，提議：「為偉大導師和領袖毛澤東同志、敬愛的周恩來同志、朱德同志以及其他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全體默哀。」
此時毛澤東已經去世兩年半，周恩來去世已經超過三年！代表們不禁一楞，立刻迅速站起——低下頭默哀。這時陳永貴的臉上已經老淚縱橫了！接著，他聲調沉痛地繼續說道：「我再提議，為悼念我縣建黨以來，在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中獻出生命的共產黨員、為悼念我縣從第六次黨代會以來，在農業學大寨運動中獻出生命的共產黨員靜默致哀！」代表們再次低下了頭。為了新中國，為了人民的幸福，無數革命先烈犧牲了，如今的人民，可千萬千萬——不要忘記他們啊……」
從此以後，他就沒有回過大寨和昔陽了。
1980年8月30日，陳永貴辭去國務院副總理。此年農曆正月初十，兩輛130卡車拉著陳永貴的全部家當，搬出了交道口副總理小院，住進了木樨地22號樓一套三居室。
就這樣，陳永貴結束他一生的榮耀。
而至此，他仍然是農村戶口，沒有工資。
他當副總理時，本可以帶家屬來北京，但他不幹，老婆帶著孩子仍然在大寨掙工分。山西省委曾背著他給她們轉了戶口，還想把她們送進京，手續全辦了，最後跟陳永貴打招呼。陳永貴一聽，臉色變了，拍桌子吼道：「誰辦的！我不同意！誰敢！」結果把所有關係又退了回去。
陳永貴不僅老婆孩子拿著農村戶口靠掙工分吃飯，他本人身為副總理時也沒有城市戶口，也是靠掙工分才能生活。他在北京吃飯得交糧票。可沒城市戶口就沒糧票，每年秋後大寨分糧食，要專門拿出陳永貴的那份口糧，派人送到公社糧店，換成全國糧票，再給陳永貴捎去。陳永貴不是城市居民，也沒有正式國家幹部的工資，一直在大寨掙工分。大寨大隊給這位國務院副總理記的是滿分，畫的是滿勤。陳永貴每天的勞動工值一塊五毛錢。
陳永貴，一個靠在農村掙工分的副總理，記入了共和國的歷史。（陳冠任原創，不得轉載和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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