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超：又理性，又魔性

《時尚先生》12月刊年度先生系列

年度演員：鄧超

「

在事業裡面學習人生是一個很美妙的事情

我的人生，鄧超的人生，已然是這樣了

」

2016年，鄧超沒睡過一天懶覺。採訪當天，他凌晨4點起床，開始韓寒新片《乘風破浪》的拍攝。晚上6點，劇組大部隊轉場，在一片嘈雜的拆景聲、倒車聲中，剛剛結束一天工作的鄧超換上運動服，顯得有些疲憊。

這是演員鄧超的常態。和不斷在演員、導演、綜藝人等角色中轉換的2015年不同，2016年，他的精力專註於表演。「今年過得尤其的快。」鄧超坐在劇組的房車裡，身體靠向沙發背，神情開始舒展，他回看過去的一年。「演戲是你和那個人物共同生活的一段時間，會耗費很多的氣和神，放到另一個世界裡。一個戲接著又一個戲，頻率這麼快的話，會感覺不到時間。」

在不同的身份中轉了一大圈，鄧超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發生著變化。不同的視角讓他放鬆、寬容、自在，重新理解演員這份職業，同時也明白，有些事情始終不會改變，始終「像在昨日一樣」。

高一點的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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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韓寒找來，說有個劇本。韓寒一邊用手機播放做好的插曲，一邊把戲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這個小鎮青年徐太浪與父親和解的故事名叫《乘風破浪》，韓寒有備而來的演繹一下子打動了鄧超。

「我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合作的理由，我很喜歡韓寒，也喜歡他的小說，而且我覺得我們是一代人。一代人在一起共事，會有很多方便和共鳴。」

10月份《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的拍攝殺青後，鄧超一天也沒休息，直接進了組。他對二人合作的預感很快得到了驗證。在片場，鄧超和韓寒之間達到了一種默契，對於韓寒提出的要求，鄧超不需要示範或是進一步說明就能「消化」。

即便是作為演員，現在的鄧超也無法擺脫導演身份給自己帶來的變化。

「做過導演之後，你才會知道各個部門在做什麼，從監視器里看，會比較客觀。」鄧超說，「原來你只是在一棟樓的某間屋子裡，演員在那個世界裡活著，只看到攝像機，只知道攝像機在拍我。現在可能會從高一點的樓層看下去。」

採訪當天，劇組的拍攝結束後，他還在和韓寒討論著鏡頭的其他可能。這樣的溝通在平日的工作中並不鮮見。從鄧超的導演處女作《分手大師》到韓寒的《後會無期》，兩個同樣頻頻跨界的新晉導演，對於技術、新項目的交流一直沒有停止過。

不僅是《乘風破浪》，在《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以及《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的拍攝過程中，鄧超發現自己會開始有意識地留意導演的做法。「你有時候會想他為什麼要這樣，他為什麼下這個判斷，特別是有分歧的時候，為什麼他是這樣想的。」

他問自己，這樣的分心是好還是壞，得出的結論是「只能更好」。「在演員的世界，準確是最重要的。你不可能簡單地用哭替代一切的憂傷，用笑替代一切的喜悅。」在他看來，準確度建立在演員的感受力、對事物的感知之上。表演需要感性，但背後操控表演的方式是冷靜。「就好比你身上有很多探頭。做導演需要理性，而這本身又在豐富你的經歷，對演員來說是寶貴的財富，能夠把你身上探頭的視角拉到更大。」

發心是好的就好

面對電影市場時，鄧超謹慎，覺得自己依然是演員視角。「我是身在其中的，我在這件事情上不是導演，也不是一個老闆或者出品人。」相比於火爆的2015年，2016年的電影市場迎來了一場降溫。而其中，年初上映的電影《美人魚》以破天荒的33.92億票房成為了中國電影史上的票房冠軍。年中，創造8億票房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也打破了國產愛情片的票房紀錄，成為一眾電影里的佼佼者。在這兩部電影中，鄧超都是毋庸置疑的男主角，他也因此在今年完成了9年18部電影總票房破百億的紀錄。

對於當下湧入電影市場的大量資本，鄧超並沒有考慮太多。「它究竟是什麼不重要，它終將成為歷史。」行業的熱浪翻滾，對於一同身處其中的人，現在的鄧超更多的是寬容和溫和。

「這個世界是參差的，每個人好與壞的標準不同，我覺得發心是好的就好。」他說，「原來沒有真人秀，也沒有電影市場。現在有這個電影市場是大家的福氣，所以要珍惜。但是好的市場就會有魚龍混雜，這個判斷，交給觀眾吧。

從去年開始，鄧超發現公司里自己不認識的同事越來越多。他在外面不斷地拍片、上綜藝、做活動的同時，公司也在簽演員，培養編劇，做電視劇，還進行著很多他也不知道的項目，「有點小小生態的感覺」，他想了想，覺得還是「作坊」這個稱呼更合適。

這個「作坊」中發生的最令他激動的事，發生在2016年6月26日。那一天，籌備了十餘年的超劇場正式開業。星光熠熠的開幕式「超劇場之夜」結束後，鄧超拍完了照，送走了最後一批朋友，匆匆趕到包貝爾的辣庄火鍋，和幾個好友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沒喝醉，但是很開心」。

他想起十幾年前，在亞運村一家賓館的大堂，幾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因為對表演、對戲劇的熱愛，決心要建一所屬於自己的劇場。計劃幾經周折，劇場數度易址，直到2015年底，新劇場裝修完畢，依然在等待辦完最後的手續。

「你是真的用了十幾年堅持一個事情。」每次說起超劇場，鄧超的眼神都會變得柔和，「多少年了，你一直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之前有的地方定了，都已經準備要裝修了，又不行了，其中滋味只有我們幾個能懂。都先不說經營的事了，你就是真的愛這個事情，真的愛那個地方，你覺得就像家一樣，什麼都沒有也無所謂。」

劇場是演員鄧超的起點，而在戲劇與電影市場冷熱對比鮮明的當下，它又成為了鄧超最為任性的港灣。有時候他喝著濃茶熬夜看排練，舞台上的演員煩了或者乏了，隨便一個笑料，在場的人就能笑半天，這種單純讓他感覺格外的溫暖。

就像在昨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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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中，鄧超過著三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中，他是失戀後自我放棄的電台DJ陳末，「很頹，沒事就喝點酒」；《心理罪之城市之光》中，他是追緝連環殺手的刑警隊長方木，「身上背負著各種秘密」；《乘風破浪》里，他是一心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賽車手徐太浪。在角色的快速切換中，鄧超發現，那些他早先以為已經離開自己的人，其實還都留在他的身上。

「原來覺得好像有一個標準答案，回答起來會比較酷，用三年、五年時間走出一個角色，但那個真正的時間節點根本不存在。」他找到了新的答案——出不來。曾經的白楊、方文、梅遠貴、辛小豐都還和他在一起。

「你在塑造他的時候也在過他的人生。他們根本沒走，都在那兒。到某一個時刻，聽到某首歌，遇見某個曾經的同事，看到了某個物件，或者坐在一輛車上，或者你在游泳，你會突然想起他們。經常是這樣，我的人生，鄧超的人生，已然是這樣了。」

這為他重新界定了和角色間的距離——「又理性又魔性地跟他（角色）生活在一起，然後遠離，在心裏面為他留一個房間。」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角色帶來的變化他始料未及，卻又順理成章。

鄧超更加放鬆。一年前，雖然忙得團團轉，但他說自己並不需要停下來，今年再見時，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承認需要有一個積累的時間。他計劃和等等還有小花一起學滑雪或是滑板，打算給等等做個鞦韆，再學學做飯，在與工作交織的日常生活中獲得更多對世界的感知。

鄧超不再迴避「自我」這個某些情況下可能帶有貶義的詞，和容易意氣用事的年少時代比起來，他正在「自我」和「自在」中取得某種平衡，以回到更原始、自然的狀態中去。

2016年，他開始回想曾經的慾望。「你會回想曾經擔心能不能留在北京，能不能分到更好的單位，能不能掙五百塊、一千塊。當然有更遠大的抱負和想法和理想，但是你得靠對機會的把握、經驗的積累和總結，一點點實現。到了今天我才會有這種感受，之前我是不敢想的。在事業裡面學習人生是一個很美妙的事情。」

但演員這個職業在鄧超心裡始終沒變，對它的熱愛，對它藝術價值的判斷也沒有改變。「我原來認定它是這樣，它後來就是這樣。」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拍攝《少年天子》時的感受。這是鄧超為眾人所知的第一部作品，承載了人們對他表演最初的認可。

「對劉恆老師的劇本的盼望，一句一句怎麼和潘虹老師他們搭檔，怎麼受到他們的啟發。一個字一個字怎麼拍的，三頁紙的長鏡頭是怎麼拍下來的，演完這部戲我的世界是灰色的，這些就像在昨日一樣。」

而他和彼時的鄧超，已經一別13年了。

（本文節選自《時尚先生》12月刊年度先生專題報道）

文字、造型團隊：

攝影／陳漫（Studio 6）

採訪、撰文／陳雨

編輯／謝如穎

造型／Momo

妝發／田洪禹（ON TIME）

視頻團隊：

執行策劃 / 孫菁vivsun

攝像 / 費凡

後期 / 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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