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交流與培養新人機制的動畫行業，專訪《網球王子》動畫人設石井明治與匿名製作進行（下）

在下篇的採訪中，石井明治還有匿名的製作進行主要談了下日本動畫製作行業現在的一些缺點，現在的日本動畫製作行業同行之間缺乏交流，被成為動畫製作者的人多了，但名不副實的情況也有， 各家公司和行業都缺乏培育新人的機制，動畫製作本身是在扼殺個人的特色，對於想要進入動畫製作行業的人和行業新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集中力保持「永不放棄」的心態，要在工作中學會追求質量和現實妥協

——石井先生當初為什麼想要進入動畫行業？

石井：我本來就很喜歡畫畫，做過臨摹也畫過漫畫，從我小學到初中正好是從《宇宙戰艦大和號》到《高達》（UC0079）的第二次動畫熱，那個時候正好 Animage 雜誌創刊，從雜誌上知道了動畫製作者這樣的工作，還有就是我非常喜歡安彥和良先生畫的高達，想要成為安彥老師那樣的製作者也是理由之一

——想要成為動畫製作者但當時沒有網路也沒什麼具體的情報，那麼您是如何成為動畫製作者的？

石井：在當時的 Animage 雜誌附有類似迷你書一樣的東西，上面印有很多動畫製作公司的電話，我給那些公司打電話諮詢得到的回答是「如果不是專門學校學習過的話很難」，所以我就去動畫專科學校學習，進入專科學校後畢業之前就決定要進入動畫製作公司，作為動畫製作者工作。

——問個失禮的問題，您當時第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

石井：第一個月的工資不到 1 萬日元，暫且靠著打工的存款來維持自己的生活，這其中還不得不向老家的父母要一些生活補助，在自己能夠靠動畫製作這份行業吃飯生存前大概這麼生活了 2 年的時間

——作為動畫製作者，一開始做的都是什麼工作？

石井：最早參加的作品就是《聖鬥士星矢》，在賽璐璐上摹寫也就是所謂的清道夫工作（類似現在的動畫崗位中的第二原畫），還有簡單的中間幀動畫製作工作等以新人為主的工作，因為新人的的工作中還有研修的部分，這部分的費用還從工資中扣除

——從您開始從事動畫製作工作到現在，行業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了吧

石井：現在的我是一名自由動畫製作者，但感覺最近的動畫製作 STAFF 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了，以前是前輩們熱心的叫我工作，雖然臨近交貨截止日期但是有前輩每天深夜都會和大家討論動畫的話題，但是在現在的動畫製作公司中 STAFF 們都不怎麼提問了，如果有人找我問問題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的回答，也許可能是 STAFF 們覺得不應該去問問題？

進行：我覺得動畫製作者增加的太多了，以前有徒弟制度，而現在隨著動畫數量增加，號稱動畫製作者的人也增加了

石井：確實現在的角色設計和作畫監督與以前比變多了

進行：以前能夠被稱為「動畫製作者」是要能夠靠這份工作自食其力的，但隨著動畫作品的增加，動畫製作者的實力和名號的差距也在增大，被稱為中堅製作者的人能力介於新人和中堅者之間，被稱為老手的製作者能力介於中堅者和老手之間。

石井：原來如此

進行：「從能力上考慮無法擔任這個職位」的人現在也能爬到動畫製作的高位，這樣上去的人就不得不去獨當一面

石井：不過這種方法也許也是一種教育方式和機遇，最近新人動畫製作者入行 2、3 年就成為作畫監督的案例也不少

——技術層面上有什麼改變嗎？

石井：從技術面上講，電視信號從模擬變為數字帶來的變化很大

進行：動畫畫面中的運動場景增加了，素材的製作方法也發生了改變

石井：數字化製作相較於賽璐璐製作圖層可以無限疊加是最大的優勢（賽璐璐是非透明材質疊加到一定層數後下層畫面就會無法顯現），以前的動畫攝影工作都是將賽璐璐重疊攝影，反覆進行著賽璐璐的重疊工作，現在的數字作畫自然不會有什麼重疊厚度的問題，上色和攝影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進行：數字信號和模擬信號帶來的差異，像是數字畫面很難表現出模擬信號時畫面不清晰線條間斷的感覺，當然數字畫面可以用技術手段故意搞糊，但是那種自然的畫面不清晰，是模擬信號畫面深奧和妙趣

石井：隨著數字作畫技術的發展，現在 3D layout 已經廣泛使用，建築物的內景和外觀以及空間位置關係用 3D 模型表現，相當的便利

——石井先生不想做監督和演出的工作嗎？

石井：我個人是很喜歡畫畫的，所以不想去做演出的工作，動畫製作者就是坐在桌子前完成工作的職業，而監督則是如同指揮大船的船長，很多事情需要監督乾脆利索的下達指示，監督肩負的那樣的責任讓我覺得自己做不了監督

——說起來 TV 動畫 1 話的大致上需要多少預算？

進行：根據作品不同大致上 1 話需要 3500 萬日元左右的預算

——經常聽說動畫製作公司不賺錢，那麼實際的情況呢？

進行：雖然都是傳聞，但經常聽說不賺錢，公司赤字這樣的話題

——動畫作品，可以通過周邊、BD、DVD 賺錢，即便有這些動畫行業為何依舊嚴峻？

進行：在製作委員會的情況下，出資和收益是細化的，對 DVD 出資那麼 DVD 的收益將會分給出資的公司，對周邊出資周邊的收益就歸出資的公司，每個公司都是只賺卻自己出資領域的利潤

——光碟的話要賣到多少才賺錢？

進行：如果賣到 1 萬張的話就挺好了

石井：賣到 1 萬張就安全了但現在的動畫光碟單卷很難賣到 1 萬張以上

進行：賣到 2000-3000 張的話就勉強到了回收成本線

石井：觀眾一定要買光碟來支持動畫

——現在的動畫製作行業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石井：最大的問題是新人教育培訓，感覺現在沒有培訓新人的地方，即便是在專科學校學習過，但在學校學到的是有限的。

進行：即便只看技術部分，現在很多專科學校畢業的學生都不會做摹寫的工作，學會用鉛筆摹寫大概需要半年的時間

石井：哪家動畫製作公司都沒把動畫製作者培訓和新人教育項目列入自己的預算中

進行：動畫製作公司本身就是在為了維持運轉不得不一直製作動畫的自行車輪般的經營狀態，對新人的培育公司的負擔會很大

石井：我也做過給新人培訓的事情，但自己又要工作又要培育新人，自己的負擔也很大。雖然是負責培訓員工但是也沒從公司那裡拿到很多的補助，基本上是以志願者的形式進行，而且即便是進行了培訓順利的成長，這些員工也有可能被其他動畫製作公司挖走，所以真的很難

——最近社交網站上有動畫製作者講明原畫等素材的製作過程，二位對此怎麼想？

石井：如果是對作品有著相關權利的公司事先了解此事的話，有節制的曬出自己畫的畫挺好的

進行 ：如果不是負面宣傳的話，也是挺好的

——前些日子石井先生您開的個人動畫分鏡和腳本講座，到場者一半都是專業的動畫製作者，成為專業動畫製作者後也是會對解讀分鏡這樣的事情有所不安嗎？

石井：如果我有什麼不足的地方請務必指導我。動畫行業基本上沒有建立一套切磋交流的制度，就是靠實踐和記住做法，對於創作領域的工作來說也許都是「這個問題有正確答案嗎？」，動畫中的動作沒有共通的正確答案，也許在 A 作品中這樣的動作畫面是 OK 的但是在 B 作品中這樣的運動畫面就不行，所以大家懷有不安。

進行：是的

石井：

結果就是通過返工重做來記住不同作品的做法，通過重做與其說是記住應該做什麼，不如說是記住不應該做什麼，於是就能不知不覺的掌握到「感覺是正確的做法」，不同的監督對作品的要求完全不同，所以很多動畫製作者對創作抱有不安是正常的

——除了這之外動畫製作者還有其他的煩惱嗎？

石井：關於未來感到不安的人也許有很多，這不是一個努力必有回報的世界，有一些無可奈何的部分

進行：我覺得動畫製作與其他畫畫的工作相比被認可的範圍更狹窄，是一個不認可個人製作者繪畫特色和癖好的工作

石井：確實動畫製作干擾製作者個人特色的時候很多

進行：畫家是一個磨練個人繪畫特色的工作，而動畫製作則是在扼殺個人繪畫特色的工作，某位角色設計這麼對我說

石井：我最近也覺得角色真的是變成了商品，這個表情不能做這個姿勢不能做，一切都是以不能損害角色形象為基礎，對於製作有限制。

進行：是的，還有就是觀眾的反饋更容易得到

石井：也許這是最大的煩惱啊，我剛開始做動畫時是通過偶爾的觀眾來信來看作品能否傳達給觀眾，但現在觀眾的感想是直接能夠傳過來稍微有點恐怖，還有在網路討論版上指名道姓的批判製作者，看到這些果然會低落。

——對於以動畫製作為目標的人來說最需要的資質是什麼？

石井：集中力吧，對於不畫畫的人來說這工作就只有痛苦，我在剛進入動畫公司的時候除了睡覺都是坐在桌子前工作，所謂的動畫製作就是在給一個截止日前，在有限的時間內追求製作出高質量的作品，換句話說就是不給截止日前這動畫永遠完不成。

進行：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你現在的工作關乎到你未來工作的評價

石井：對於動畫製作者如果有時間的話，這個也要修改，那個也要修改，即便是動畫已經播出自己已經看了還是會有自己在意的部分，結果就是自己想要修改的地方無休無盡，學會對自己妥協也是動畫製作工作的一環

——今後的日本動畫製作行業需要什麼？

石井：這次的採訪雖然都是我的個人意見，但我覺得首先還是要解決交流不足，建立能夠培育後輩製作者的環境，以前聲優們團結一致要求提高聲優的地位，才確立了現在聲優的地位，而在動畫製作行業同行間的交流很少這樣做很難，改善待遇只是一種手段，無論動畫的哪個製作部門都能從容不迫的不斷挑戰動畫製作才會改善業界

——最後請說下您對想要進入動畫製作行業的人以及正在努力的行業新人的寄語

石井：在這幾年很難想像到新人的待遇會得到改善，但想像一下 3 年後的自己「獲得了無論什麼作品都能做的技能」，無論如何痛苦都要堅持下去，這也是所有作為動畫製作者而努力的人的共通點「永不放棄」，不斷增加的動畫作品其實也是不斷增加的機會，現在行業面對的問題要得到改善需要行業全體的努力，但是想像下未來幾年的自己，問問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也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