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全部 是那些我們遺忘的碎片

每天晚上十一點鐘是我預留給自己的禪定時刻，我在這一個小時裡面放空自己的喜怒哀樂，試圖用一種平靜的力量找回自己最初的心性。平靜而專註的力量是巨大的，我無法做到像打坐的禪師一般心思洞明萬物皆空，但我能在這一個小時裡面吹滅一切塵世煙火，遠離悲傷。

午夜的世界是立體的，相比於白晝的萬物大同，午夜是屬於每個人自己的潘多拉時空盒。每到午夜時分我才會卸去自己的防備，我才會想起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才會明白什麼樣的生命才是有意義的。午夜是大部分人回歸自我的最後港灣，所以應該午夜是大部分人的禪定時刻，那麼問題來了，人生的意義到底在哪。

我經常會不由自主地想像自己去做一個深山裡面的出家人，一座簡易的廟宇，幾本閑情的舊書，數塊肥沃的荒田，白天勞作，夜裡讀書，不染塵事，不與人語，我還不是經常在想，我是深入骨髓地想，是的我就是這麼沒出息，我把一個早已過時的舊文人退隱避世的遺夢當作自己的廊橋樓蘭，有時候我會跟人說起，他們就說去吧，沒人攔著你。他們以為這是一場漫不經心的笑話。

我前天寫了一個關於我今年二十九歲了的文章，寫得心緒起伏哀慟不已，因為我大部分時候都意識不到自己已經二十九歲了，二十九歲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趁著二十九歲這個特殊的時候可以藉此機會好好想想。人真的是一個過於長壽的動物，三十年的光陰，對於這個星球上的很多物種都能枯榮敗謝幾度春秋了，但人覺得還沒有活夠，明明很多事情已經記不住了，明明很多光陰都被糟蹋了，明明很多路已經走過了，明明很多希望已經抹滅了，但還是要厚顏無恥地活著，仍然覺得未來有無限可能性。

那麼人活著的意義是因為希望么。我覺得希望並不是人生的意義所在，人若無法跳離俗塵，希望跟地上的牛糞一樣沒有區別，但若是能夠跳離俗塵，人生又卑微得好像全無意義，人生跟豬生狗生蟲生大概也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同，所以我在每晚的禪定時刻中，總要告訴自己要記住所發生的事情，記住那些感受，記住那些面孔。記住，恐怕是最大的人生意義之一了。

所以我願意做個記錄者，記錄這碎片化的生活，而這碎片化的生活，可能就是我們生命的全部。

潘雷

南京作家協會會員

記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