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紅樓，三里桃花不及卿

文丨豬小鬧

《紅樓夢》里，我記憶最深刻的一段，便是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

時遇三月春光明媚的好時光，寶玉拿了書，走到泌芳閘橋那邊桃花底下一塊石頭坐下。

彼時三里桃花開的正艷，寶玉看到書的形容的「落紅成陣」，卻見一陣風吹過，樹上桃花便吹下一大斗來，滿身滿書滿地滿世界都下起了紛紛揚揚的桃花雨。

寶玉原是那惜花愛花之人，恐怕桃花被人踐踏，便用衣兜好，來到池邊，抖入池內，如此這般，往來幾次，桃花雨依然落紅紛紛，寶玉有些踟躕，不知該如何保護這些花瓣，卻見妹妹黛玉擔了花鋤，花鋤上掛著紗囊，手內拿著花帚到來。

寶玉在如此光景下見著黛玉，自是喜不自勝，偏巧的是黛玉如他一般心思，都對那落紅愛惜莫名。

黛玉拿主意道：「撂在水裡不好，你看這裡的水乾淨，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兒什麼沒有?仍舊把花糟踏了。那畸角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他掃了，裝在這絹袋裡，埋在那裡;日久隨土化了，豈不幹凈。」

這樣又贊又浪漫的好主意自然是得到寶玉舉雙手又腳的大力支持，想必詞人所說的「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也皆在此時此刻的寶、黛身上體現。

商量完畢，黛玉姑娘卻發現寶玉的書，便問將起來。寶玉心中有鬼，不敢拿出，卻敵不過牙尖嘴利的林妹妹脅迫。

寶玉道：「妹妹，要論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別告訴人。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連飯也不想吃呢!」看了這一段話便已知曉，此時的寶玉確是已將黛玉視作旁人所不及的知已。

那書原是《西廂記》，黛玉一讀便覺吸引莫名，詞句警人，餘香滿口。一面看了，一面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

這一段在86版電視劇《紅樓夢》里拍的極佳，那三里桃花，落花片片，而樹下落著滿身花瓣出身高貴的少男少女，他們如同畫里中人。

黛玉讀書出神，神情美到桃花羞愧不及的雅麗，寶玉默默看著那讀書已經神入警幻世界的妹妹，心裡湧起萬般柔情。那眼裡的深神，怕是在紅樓之後面篇幅再也不曾出現的濃情與蜜意。

寶玉笑問：「妹妹，你說好不好?」黛玉笑著點頭兒。

寶玉便又犯了痴病，話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此語原是《西廂記》形容張生與鶯鶯的愛情故事。

但此話一出，黛玉立覺受到傷害。彼時的時代里，女子便是多情又豈能說出「愛」字?那寶玉雖然對黛玉有心，黛玉也對寶玉有意，正因為如此，卻更容不得那人對自己言語輕浮。

黛玉怒寶玉欺負於她，說起「欺負」兩字，便又覺得心酸不已，如果她不是寄人籬下，孤苦無依，或許她的心也不會如此玻璃。

在那個時候黛玉的心裡，寶玉便是她最親的人，她要他將他的曖昧輕佻收起，以別於她與別人不同之處。是啊，真正的愛情不是曖昧，不是你隨便可以拿用在別的女子身上的話用在自己的身上。

寶玉見黛玉生氣，也是急了，忙是作揖賠罪，又說：「要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里，叫個癩頭黿吃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兒，我往你墳上替你駝一輩子碑去。」

黛玉見寶玉果然有幾分誠心，便也就原諒於他。笑道：「一般唬的這麼個樣兒，還只管胡說。呸!原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

其實，此時可見黛玉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而且她也並不拘於小節，「銀樣蠟槍頭」這樣的話，大約等同於現在的網路用語「我去你丫的」，黛玉腹有詩書，卻不限於做表面文章，她用心靈去體會書本及初戀愛情的美好。

這二人的一來一往的小吵小鬧，均是升華愛情的基礎，我想，若多年以後的寶玉，還能憶起黛玉來，便不會忘記這麼一段最美好的記憶，那時三月花開，陽光正好，妹妹擔著花鋤，與他共讀一書，桃花雨下，兩心相依。

三里桃花，落紅成陣，紅樓一夢，終為虛幻，若天地有情，何不圓世人心愿?

「原來是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紅樓一夢淚成空，愁煞世間讀書人。

十里春風不如你，三里桃花不及卿。

抱歉！網路斷了，才恢復正常。也藉此做個小小調查，大家覺得什麼時間發文比較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