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同盟》：以愛為隅，負隅頑抗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方州奈奈原創）

有人說羅伯特·澤米吉斯這回砸了牌子——大家畢竟都對《阿甘正傳》念念不忘，總想著這劇情該再跌宕起伏些，故事該再曲折難懂些，既然表現間諜題材，沒有幾輪暗潮洶湧的諜戰、幾回合震掉下巴的反轉怎麼行？也有人評價該片是瑪麗昂·歌迪亞的個人秀，古典美感十足，對《卡薩布蘭卡》的致敬全靠她一人完成——畢竟劇情方面頂多夠得上溫情版《史密斯夫婦》，男主角皮特又被批面癱無神演技平平。更有人戲稱，看來皮特劈腿瑪麗昂的新聞炒得很是時機，彌補了兩人在屏幕上毫無火花的尷尬。

的確，影片的比重分布存在問題，兩人愛得太快，出現裂縫又太快，最後女主角的洗白來得更是猝不及防彷彿早就準備好借口苦等多時，高潮之前的衝刺過於簡短，而真正的高潮又顯得力度不夠平平無奇，即使能讓觀眾因為其「慘」掉幾滴眼淚，也因為女主角讀寫遺書的老套煽情和皮特的遠景哭戲升格鏡頭搞了個敗興。似乎全片令人驚艷的也就只有女主角鋼琴前的崩潰一哭和黃沙漫天的簡短車震兩個場景了。

但是在電影院燈亮之後，還有人在抽泣。是不是普通觀眾的觀影水平太低，被輕易賺到了眼淚呢？我認為不全是的。

在導演用古典美學主張烹制出來的這盤對於當下觀眾來講不甚美味的菜肴里，首先必須為之平反的是所謂情節的平淡。平淡之中見真摯，細微之處見真章，當今許多大片用故作跌宕的情節和看似酷炫的特效一裹，醜小鴨別說變天鵝了，跨國籍變鳳凰也不是不可能，但結束之後細想，觀眾總會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本片雖然不能給人帶來多麼長久的震撼，至少不會讓人回嘔。

當一部電影為觀眾呈現一種愛情的時候，什麼最感人？不是愛的生髮也不是愛的斷絕，而是愛的躑躅。《旺角卡門》里，阿娥在賓館樓梯上那一小段停留；《接近無限溫暖的藍》里阿黛爾在酒吧望見艾瑪之後的微微愣神；《初戀50次》里，露西在問出「可以再給我一次初吻嗎？」之前的猶豫。

本片也同樣。因為在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所以可以說笑，可以相挽，甚至可以深吻可以同床共枕入睡前互道愛意，可是藏在這些之下的小心試探，是不是會通過對望的眼神和微熱的肌膚不小心泄露真摯的心思？瑪麗安在一開始就說了：「我投入真感情，所以能騙過他們。」真正相愛之前，二人在剋制和猶豫中流露的深情，看來最是動人。

戰火愛情不易，最終結局早已註定，許多影視作品都已將其中深味嚼了又嚼，怪不得觀眾覺得乏味。然而，本片的特別之處在於，它設置了一個小高潮後的短暫鬆弛，讓觀眾和主角以為，真愛勝天，戰火中的瓦坦和瑪麗安逃脫了宿命，過上了甜蜜幸福的生活。然而最終影片還是將結局交給了殘酷的真實。觀眾發現自己的感動其實是無謂的時候，心痛的感受就出現了，人們在靜默地觀看慘烈結局時，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戰爭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走開，他掠奪生命侵襲文明，愛情也難倖免。

綜上，電影表達的意思其實是到了的，但是這個「到了」更多是因為被觀眾猜到了劇情的走向以至於早早在心裡腦補了一眾纏綿悱惻的細節，因此忽略了人物設定的不足和劇情轉折的bug——且不說皮特這個人物，依據他的面部表情的平淡程度，似乎可以概括為冷心冷性不動聲色的王牌特工，卻如此容易動心動情，單純得剛彼此試探了幾回合一起打了個副本就要帶人家回老家結婚這樣的設定總歸有些矛盾，單是編劇最後為女主洗白找的借口就讓人吃了一驚——敵人訓練有素的士兵都能是活靶子不堪一擊，竟然會怕一個第三帝國的老特工，所以安娜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保姆那裡待著時時刻刻處於威脅之下嗎？

因此，誇不得劇情誇不得人設，本片還是以情取勝。

當愛與仇恨終於在糾纏中拉成死結、扭成鋼索，如何容得下兩個人並肩攜手。

就像瓦坦的那句台詞「六四分，六是死。兩個人都活下來，更難。」，當愛成為一場傾心之險，相愛便成走鋼索，瑪麗安最後扣動扳機的時候，沒有猶豫，除了特工的專業素養，是不是還有早已一眼望見結局的平靜？

以愛為隅的負隅頑抗，仍舊被宿命主宰，觀眾大概是為這樣的悲哀才掉了眼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