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見花，九月十五，洞庭湖畔岳陽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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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劉江華

（東漢末年，孫權手下大將魯肅於建安二十年即公元215年，在巴陵山上為了訓練和指揮水師，修築了閱軍樓，這座閱軍樓就是岳陽樓的前身。圖為現在的岳陽樓）

【作者簡介】劉江華，80後生人，武鋼三中歷史教師，文學愛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唐代岳陽樓建築模型。參照現存唐代建築和出土文物精心設計，採用H78黃銅微雕鑄造，凈重12.3噸。「岳陽樓」匾額為唐代書法家顏真卿所書。）

原題《登樓》

小編註：他，叫范仲淹，和包拯同朝，為北宋名臣，政治家，文學家，軍事家，謚號「文正」。

九月十五日。

洞庭湖畔，岳陽樓上。花白鬍須的老者，邁步登樓，任憑侍者高呼「慢些」。歲月滄桑，刻畫在臉上的皺紋是老者生命的年輪；華髮早生，堅定的步履讓他越發顯得器宇軒昂。不大一會兒，老者便身在瓊樓，憑欄而立；極目四眺，思緒萬千。

遠處的江湖，安寧祥和。天光水色，在萬頃碧波之上連成一片。沙鷗或飛或停，錦鱗游來游去。岸上的香草，散發著濃郁的氣息；灘上的幽蘭，搖曳著茂盛的花葉。漫天煙霧，掃蕩一空；皓皓明月，清輝千里。水面上浮動的光圈，象跳躍著萬點金星；月影停留在靜止的水中，又象是一塊圓圓的玉璧。漁船上飄來此唱彼和的漁歌，悠悠揚揚。

（宋代岳陽樓建築模型。以北大圖書館收藏的《岳陽樓圖》為藍本設計採用H78黃銅微雕鑄造，凈重12.2噸。「岳陽樓」匾額為宋代書法家米芾所書。）

老者面露微笑，頷首不已，對侍者緩緩說道，此等良辰美景，人間罕有啊！侍者停頓了半刻，看著眼前衣衫樸素的老者，忽然想起了什麼，幽幽的答道，也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時候。陰雨綿綿、連月不晴的日子裡，陰風發著怒吼，濁浪騰空而來，太陽和星星隱沒了光芒，高山峻岭掩藏了雄姿。商人和旅客不敢上路，帆檣被吹倒，船槳被折斷。傍晚時節，一片幽暗，虎在咆哮，猿在哀鳴。此刻登上這座樓啊，便有離開故國、懷念家鄉、擔心讒言、害怕攻訐的情緒湧上心頭。舉目一片蕭條冷落，不禁感到無限悲涼了。

老者陷入了沉思，片刻不曾言語。往事的一幕一幕，不禁浮現在他的眼前。

（元代岳陽樓建築模型。以故宮收藏的《岳陽樓圖》為藍本設計，採用H78黃銅微雕鑄造，凈重12.2噸。元代書法家書寫匾額。）

長白山的醴泉寺里，他伏案苦讀。生活極其艱苦，每天只煮一鍋稠粥。涼了以後劃成四塊。早晚各取兩塊，拌幾根腌菜，調半盂醋汁，吃完繼續讀書。

青年時求學遠離家鄉，應天府書院里又是數載寒窗。從春至夏，經秋歷冬；凌晨舞一通劍，夜半和衣眠。別人看花賞月，他只在六經中尋樂．偶然興起，也吟詩抒懷。數年之後，儒家經典，已然大通；吟詩作文，慨然以天下為己任。

（明代岳陽樓建築模型。以上海博物院收藏的《岳陽樓圖》為藍本設計，採用H78黃銅微雕鑄造，凈重9.1噸。「岳陽樓」匾額為明代書法家黃其昌所書。）

皇帝外出求仙，浩浩蕩蕩的車馬路過書院。人們爭先恐後地去看觀看。惟獨他閉門不出，仍然埋頭讀書。有個要好的同學特地跑來勸他，機會難得，千萬不要錯過。他微微一笑，隨口說：「將來再見也不晚」，便頭也不抬地繼續讀書。果然，第二年他得中進士，見到了皇帝。

學而優則仕，他做官了。接來母親，略敬孝心之後，他暗暗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敢擔當，有作為」的好官。也許正是如此，他屢遭貶謫，前後三次。第一次是因為太后專權，皇帝如同傀儡。他奮筆上書，請太后歸權於皇帝。命令下來，離開京師，貶謫山西永濟擔任通判。送行諸人，皆言光榮；第二次是為無端被廢的皇后鳴不平，不顧妻子的勸告，欲與皇帝爭辯一番。皇帝命人傳令，遠離京城，前往浙江桐廬任知州。環顧送行友人，數量減少不少，但是「光榮」之聲又在耳邊響起；第三次是因為關心了皇帝的子嗣問題，觸動皇帝的尊嚴神經。命令很快下達，這次離京都更遠，任職於一個叫做嶺南的地方。離京的時候，只有一人前來送別了。友人鼓勵的說，此次尤其光榮。他淡淡一笑，自嘲的說，前後三次被稱作「光榮」，可謂「三光」了。

（清代岳陽樓建築模型。以清代畫家龔賢所繪《岳陽樓圖》為藍本設計，採用H78黃銅微雕鑄造，凈重10.7噸。「岳陽樓」匾額為清朝康熙皇帝所書。）

五十二歲的時候，他奉命來到邊疆，主持戰局。終日操勞，與將士同甘共苦；苦心策劃，打造出固若精湯的邊疆。暮春季節，山畔的野花剛剛開放。如果是在江南，卻早已百花爛漫了。觸景生情，他隨口吟起四句詩：「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見花；將軍了邊事，春老未還家。」

轉眼又是夏去秋來．兩年過去，他已是滿頭白髮，在朔風中搖曳。望望天空南飛的大雁，心中有無盡的感慨。深夜失眠，他便挑燈填詞：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他曾主持過應天府書院。四方前來就讀和請教的人，絡繹而至。他熱誠接待這些迢迢而來的學者，不倦地捧書為他們解惑。有時，還用自己的微薄俸祿招待他們吃飯，以至於自己家中窘迫不堪。一次，有位遊學乞討的孫秀才前來拜謁，他即刻送一千文錢。過了一年，孫秀才又來。他一邊送錢，一邊詢問為何匆匆奔討，不靜心讀書。孫秀才悲戚地說：「家有老母，難以贍養。」他默然了，即刻安排孫秀才住下，供給他讀書。十年之後，朝野上下傳誦著有位德高望重的學者，在泰山廣聚生徒，教授《春秋》。連山東著名的學者，也師事於他。這位學者，便是當年那位孫秀才。

「大人，起風啦！」侍者的聲音，打斷了老者的思緒。「哦，起風了。」老者喃喃自語，「我曾經琢磨過古時候志士仁人的內心，也許與『風和日麗便心曠神怡，風雨飄搖就憂慮不已』的心情有所不同吧。他們不因為外物的影響而感到可喜，也不因為自己的遭遇而覺得悲哀。居於朝廷的高位，則為他們的百姓擔憂；退身於遼遠的江湖，則為他們的君主憂慮。進也憂，退也憂，什麼時候才會快樂呢？他們一定會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啊。唉，除了這樣的人，我還將崇敬誰呢？」

侍者似懂非懂的看著老者，老者卻並不多言，掖了掖衣衫，緩緩地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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