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跟著美軍核潛艇「特萊多」遠航

上個月筆者有幸被邀請跟隨攻擊型核潛艇

USS Toledo在東海岸經歷了一次航行，這是一艘剛剛完成現代化改造的「洛杉磯」級潛艇。此行的目的是讓我深入了解艇員們的工作和生活，以及關於Toledo的技術、環境和任務信息。

被譽為「自由之劍」的Toledo號停泊在Cape Canaveral附近中轉水域，我們這些訪客首先被進行了快速培訓，關於安全知識、火災逃生、艇上組織機構、艇內布局等，然後我們出發離開中轉水域，向東前往大西洋。

Toledo的基本任務是威懾侵略，其他任務還包括情報搜集、反艦、反潛、對岸打擊、佈雷、搜救、特種部隊滲透和撤離。目前有數十艘「洛杉磯」級攻擊型核潛艇，構成了美國海軍潛艇部隊的中堅。

Toledo是「洛杉磯」級最新的23艘之一，採用了更先進的作戰系統、導航系統，並進行了「更安靜」的改良，最明顯的改進就是升降舵從指揮塔移到艇艏，以便更有利於北極冰下航行。

雖然有大量關於「洛杉磯」級的性能資料，但真正的指標依然是軍事秘密。通常都會說他們能夠下潛800英尺，航速25節。但實際情況是它們的極限下潛深度要遠超這個，速度甚至30-32節。不過為了我們旅途的舒適，我們大部分巡航期間都在水下650英尺，速度20節巡航。

Toledo是1995年交付，2007年在NewportNews進行現代化改造，主要升級了聲納系統、作戰系統和武器系統，以繼續保持這個冷戰老兵的性能優勢。

雖然Toledo只是美國海軍近300艘艦艇之一，但也是長360尺寬33尺，水面排水量6200噸的大傢伙。「洛杉磯」級潛艇內部艙段可劃分為兩大部分。後半部主是發動機、反應堆、海水淡化等機械動力設備。而前半部分容納所有的生活空間、武器系統、控制中心、聲納和分布在三個甲板的損管控制站。第一甲板在指揮台下面容納著所有的潛望鏡、雷達光電桅杆、通信天線、聲納和作戰指揮中心。第二甲板包含餐廳、住艙。第三甲板容納魚雷、戰斧導彈和水雷武器系統，再往前有戰斧導彈的垂髮系統。

全艇通常14名軍官132名士兵。此次巡航就多帶上了我們這幫人，還有一名海軍軍醫Vanderweele博士。

當我們進入大西洋後，我有機會爬上指揮塔，晒晒太陽，看海豚，這是此行的亮點，以後就要在暗無天日的水下了。

「洛杉磯」級潛艇起源於冷戰高潮期間。當時它的主要任務是為航母編隊護航，搭載最先進的武器，保持自己的安靜性。隨著前蘇聯解體，洛杉磯級的很多功能受到質疑，於是任務範圍開始調整擴大，通過他們的快速性、獨立作戰能力，作為一個理想的任務平台在全球捍衛美國利益。他們可以用很少的支援，就在海外部署好幾個月，執行多種任務。

潛艇官兵其實是兩次志願選拔的結果。最初作為海軍普通新兵，都會經過8周的基礎訓練，成為海軍新兵。在此基礎上如果還想去潛艇服役，需要經過挑選，然後獲得另外8周的潛艇學校學習，學習從損管、安全、水下逃生、核動力等與潛艇上工作和生活相關的知識，再下一步是根據崗位分工的更具體的專業培訓。有一系列專門學校負責，從發電機到核反應堆，導航，流體力學和更多基礎知識。海軍研究生院還提供聲學、海洋物理學、電氣工程、運籌學、戰術應用、應用數學、計算機學等課程。另外還有在崗的遠程函授學習計劃，允許官兵們在潛艇餐廳里繼續學習，獲得各種學位和潛艇崗位資格認證。

Toledo的艇員高度獨立，花大量的時間來訓練解決各種問題，在孤立無援的環境下。在艇上就是兩大任務：操縱核動力推進系統，保持作戰系統的戰備。因此，大大小小的訓練科目每天都在進行。

有趣的是，美國海軍潛艇上都是讓最初級的士兵來直接掌舵和操縱，讓這些19-20歲的年輕人肩負著巨大的責任，從而鍛煉他們。而在俄羅斯和中國海軍，只有有經驗的老兵才能掌舵。

總而言之，我對Toledo艇員印象，比如遇到的兩個PO3三級軍士深深打動了我，他們安靜，聰明，分別在化學工程和語言學領域。另一個PO2二級軍士正在學習醫學課程，準備考博士。當然這是國防部一直倡導的軍人繼續學習的結果。我還跟艇長討論了緊急情況下的指揮機構，信息傳遞和群體決策問題。後來話題就拓展到科學史、科學哲學、現代海戰實踐、現代美國海軍對美國社會政治的影響等方面。

艇員由艇長Reckamp上校和戴維斯中校具體指導，下設6個部門：戰鬥、工程、行政、導航、醫療和後勤，按照每日計劃分工寫作。

所有的武器系統都是通過作戰系統來控制，由一名中尉指揮。下設4個分部：魚雷、火控、聲納和甲板。魚雷分部位於魚雷室下層的機械師操縱。火控部分負責射擊諸元計算和設置。聲納部分與火控和指揮中心相鄰，通過聲納檢測任何接觸，進行信息處理。

作戰系統各部門的溝通是家常便飯。

聲納室是潛艇的耳目。這裡要保持對外界目標的接觸，避免碰撞，搜集情報，並確保潛艇保持安靜的運作。

此次升級，Toledo採用了大量商用貨架產品COTS。一個新的聲吶陣列安裝在艇艏，擁有超過1000個換能器單元，並進行了COTS升級。這是「洛杉磯」潛艇改進的標配，確保對其他國家的安靜性柴電潛艇繼續保持優勢。

Toledo安裝了雷神公司最新的AN/BYG-1作戰系統和聲納系統。BYG-1系統設計一系列戰術控制、武器控制和網路系統。聲納系統提供聲波探測、跟蹤、定位、記錄和分析功能。一些水聲數據的獲取和分類，由一系列聲納設備完成，包括側舷聲納陣列，艇艏圓柱聲納，TB-29A雙線拖曳聲納陣列，艇內部噪音監控系統，然後有分布式的嵌入式的系統進行處理運算。尤其是新的TB-29A，相比在其他安靜型潛艇平台上用的早期型TB-29，能提升400-500%的能力，有效保持對新一代柴電潛艇的優勢。

還有一個新的AN/BLQ-10信號情報系統，處理來自感測器的數據，通過新的演算法和自身存儲的數據，能夠更精確地識別船舶、飛機、潛艇和其他聲學雜訊的來源和類型。

但令人驚訝的是，如此現代化的數據處理和多媒體數據顯示功能，並沒有完全取代經驗豐富的聲納軍士。從某種意義上說，現代潛艇依然採用和老前輩一樣的偵聽、識別、跟蹤、保持聲納接觸的老模式。雖然艇上專家們給我解釋了大量有關先進的聲學數據表示、集群頻率、時間空間域數據處理方法，希望一些新技術能被開發出來，尤其是數據可視化技術，一邊用於潛艇上。因為任何能幫助操作者應對複雜數據和告警的手段都是好事。當然，這是一個很老很老的問題，訓練有素的聲納技師，依然比高精度快速計算機厲害，即使現在的數據除了和顯示都做了改進。

而且通過我的現場體會，聲納操作技師人工解讀聲納信息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他們不僅能輕易分辨出艦艇或者海洋生物的信號，甚至還能區分是鯨、魚還是蝦類。而其他聲納數據，如飛機或船舶的類型，速度，航向，推進器數量等都能識別出來。同時對海水溫度、鹽度、甚至海底地質活動對聲音信號的影響，也掌握得頭頭是道。

導航和操縱部門主要是對航海和通信設備的操作。他們負責所有航行、限制水域活動、上浮下潛操作。他們有一系列工具輔助：雷達、海圖、2部潛望鏡。同時能獲得激光陀螺導航系統RLGN，提供水下的高精度導航定位，為「戰斧」巡航導彈提供發射數據，支持全球24小時打擊任務。現在的WRSystem，IP-1747/WSN系統增強了顯示，能綜合來自RLGN、GPS系統和其他傳統導航系統的各種數據，經過處理之後分發給武器系統、聲納、雷達及其他網路用戶。

工程部門，維護著潛艇上至關重要的S6G核反應堆，額定功率165兆瓦，包括反應堆堆芯，冷卻系統，蒸汽發電系統和其他保障系統。除了提供動力，這裡還提供氧氣、空氣更新、蒸餾水。應該說潛艇是海洋里最環保的交通工具，完全不消耗化石燃料。

順便說一句，潛艇上還有一個備用柴油發電機，可以在緊急情況下併網發電，但很少用到除了必要的維護和檢測。

如果擔心核輻射泄漏，其實艇上一些區域限制了進入和停留的時間。實際上，因為有完善的屏蔽設施存在，你正常待在核潛艇里的輻射，比你在岸邊看核潛艇時多不了多少。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每名艇員都隨時隨身一個攜帶輻射劑量測試儀，定期統計每人收到的總的輻射劑量。

醫療部門在大部分潛艇上都是一名醫護兵，他相當於醫生的助手，接受過廣泛的培訓，從日常頭痛到輕傷和一切臨時性的手術。潛艇上空間寶貴，但也有大量的醫療用設施，而且都是兩用的，比如我們平時吃晚餐的桌子，就是一個兼職外科手術台。

除了保證6小時睡覺，大多數水兵過著18小時的生活：6小時值班，12小時進行維護、培訓、休息和娛樂。艇上三班倒。

由於人類有適合24小時工作制的25小時晝夜節律，於是關於艇上這方面的話題非常多。我們談到了艇上不少艇員對照明系統有意見。在很多潛艇上推廣的一種「廣譜」低強度的熒光燈照明系統就讓很多艇員不爽，畢竟跟他們所期待的日光還是有區別。還有在很多潛艇上，關於晝夜節律地照明問題也是有的。而飲食是另一個問題，都很具有啟發性。如何做到照明的利於工作，又要避免睡眠障礙，畢竟一個艇上三班倒。當然這些「軟」問題比那些關乎潛艇任務的問題，如逃生、損管等，對於海軍來說沒那麼致命，但也一直在研究。

供應後勤部門，負責支持全艇的日常戰備和行動，比如倉儲管理，運營分析，物料管理，管理承包商和財務。供應軍官CHOP(經常被戲稱為「豬扒」)領導一個小團隊為潛艇提供各種服務，包括餐飲。

事實證明，潛艇上的餐飲是國防部提供的最好的。艇上每天四餐，以及零食。我們有機會在艇上體驗了軍官餐廳和士兵餐廳的伙食。包括肋排、炒蘑菇、蔬菜、烤土豆、新鮮麵包和其他流行的食材。每周六晚上有新鮮烤制的披薩餅。市面上流行的各種零食也都能在士兵餐廳找到，包括小熊軟糖。

優質的伙食，歷來被認為使潛艇的生命力所在，也是對艇員的獎勵，由此來保持士氣，讓大家在90天乃至更長的水下部署時間裡有個盼頭。而且事實也證明，對於動力無限的核潛艇來說，唯一的潛航時間限制因素就是艇上所能攜帶的食物多少。

在軍官餐廳，大家在正是餐桌上進餐，食物從一個通道送來。而在士兵餐廳，一般是5個種類的自助餐。你想吃多少都可以，管夠！都是從一個緊鄰的小廚房準備的。廚房裡有兩個烤爐，一個步入式冷藏庫和冷凍室，油炸鍋，攪拌器，烤箱，微波爐，一次巡邏提供15000磅食物。其實我很想有機會看看炊事兵是如何在如此狹窄的空間準備食物的，但只能下一次了。

艇上生活是困難的，除了前面的美食，還有各種娛樂活動，比如遍布潛艇的很多平板電視，棋盤，紙牌遊戲，視頻遊戲，音樂電影和iPod，在艇上無處不在。還有一個多樣化的圖書館。機房後面還有一些健身器材。

由於空間緊張，只有艇長和執行官有自己的單人住艙。事實上，即使艇長住艙也是多用途的。當潛艇水面航行的時候，這裡就是損管控制和通信中心。士兵們都有自己的床鋪，每工作18小時能保證睡至少6小時。因為艇上三班倒，因此任何時候總有1/3的人在睡覺。床鋪空間有限，是無法坐起身的，但床鋪都很舒適，一旦拉起帘子很容易入睡。另外我驚訝於都是海軍艦艇，潛艇上就比水面艦艇安靜地多，沒有水面艦艇常見的無處不在的各種機器和通風系統的嗡嗡聲。尤其水下潛航狀態時，非常安靜、順暢、穩定。

潛艇在海里的上升和下降都是非常平順的，被稱為「Angles and Dangles」。但潛艇每次在離港進入深海前，都好搞幾次劇烈的Angles and Dangles，角度可以達到25度。這樣的目的是為了檢驗艇上有什麼東西沒有放置或固定好，會在劇烈機動時滑落或發出噪音，噪音對潛艇來說是致命的。因此大幅度Angles and Dangles也是潛艇出港的例行檢查程序，為後面的靜音航行做準備。

水面航行對潛艇來說是危險的，尤其在擁擠的港口，指揮塔頂端的指揮台擁擠不堪，任何聲納、雷達、目視接觸，都要上報到指揮台進行確認。如果是潛望鏡深度，則所有聲納接觸都要通過潛望鏡確認，確保周圍不會有碰撞危險，晚上尤其危險。好在現代潛艇都配備了各種夜視器材、光電視頻監視設備，甚至電子偵察定位功能。

水面航行是有趣的，因為你很難想像潛艇上平時根本聞不到海腥味。只有當艙蓋打開，爬到外面，才會在幾十天後再次聞到大海的味道。這個跟別的海軍艦艇不同，水面艦艇上海腥味無處不在。

進港又是另一回事請，海軍游泳救生員會站在外面全副武裝嚴陣以待，防止有人落水。然後拖輪出現，幫助潛艇航行和靠碼頭，因為水面狀態下潛艇的操控性能其實很差。港口的領航員會登艇，導引航道。在很多民用港口，潛艇一般選擇跟海軍的其他戰艦靠在一起，既節約停車費，也有利於潛艇的安全。武裝哨兵全時戒備，當然有驅逐艦在旁邊就安心得多。

一次潛艇之旅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