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利機長》熱映，和醫療事故有啥關係？

導讀：從《薩利機長》反思醫療事故的報道與處置。

作者：徐天成

《薩利機長》最近熱映，好評如潮，我卻從中思考到了我們醫療事故的處理。

「在過去40年里我雖安全地搭載了超過50萬名乘客，但到最後還是得以這208秒作為評判。」——飛行員如此，而一個行醫數十年的醫生，也很有可能在幾百秒內，從救死扶傷的天使被視為因處置不當而導致醫療事故的罪人。

電影《薩利機長》改編自美國一樁真實航班迫降事件，前美國空軍飛行員切斯利·薩利·薩倫伯格依靠冷靜的判斷與驚人的鎮靜，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飛機安全迫降於哈德遜河，拯救了機上155名乘客。

而當民眾和媒體為英雄薩利勝利歡呼時，民航局卻指出：薩利機長未按照塔台要求和指南操作迫降機場，依據個人經驗的操作，倘若失敗，則機毀人亡，而無數次模擬飛行的結果都證明薩利錯了——而在醫療事故的預防與善後及事故鑒定中，也時常出現這樣的尷尬局面——如何應對？

規範還是經驗？——寧可延誤，不釀災難

當飛機撞鳥，雙側發動機停車後，副機長迅速打開故障應對指南，而根據指南，在完成14項檢查後才可啟動輔助動力設備，薩利機長卻根據經驗判斷跳過步驟首先打開——而這一步違反指南的操作，也成為事故鑒定中民航局關注的最大疑點，因為在事後模擬中，嚴格按照指南操作，飛機總能成功迫降，但根據薩利個人經驗的做法，卻很可能機毀人亡，並據此指控薩利有罪。

薩利究竟是急中生智的偉大機長，還是一個置乘客安全於不顧的問題飛行員？看到這裡，很多觀眾對英雄遭遇的尷尬境地表示不解，而因此茶飯不思的薩利卻冷靜地指出——機器模擬沒有考慮人的因素——反應時間35秒，而加入反應時間後的機器模擬顯示，只有薩利的經驗性決策才能挽救乘客。

醫療與飛行一樣，極其注重對「規範」的要求，例如外科手術前的洗手和一系列的無菌原則，一旦因違反之而導致患者的感染等不良結果，那麼當事醫生一定在責難逃，而依據規範的操作，即使導致機毀人亡的惡果，也不會被追究責任。

在醫療行業，規範更成為預防醫療事故的利器：今年沸沸揚揚的「紗布門事件」里，孕婦生產過程中發生大出血，醫生採取了宮腔紗布填塞的措施止血母子平安，卻被誣陷為「遺漏紗布導致孕婦產後疼痛2月不止」，此時，拿出按醫療規範填寫簽字的醫患溝通知情同意書，鬧劇的真相瞭然於世——誠然薩利機長的經驗性行為挽救了乘客，但在醫療行業，這樣的冒險仍然不能提倡，這也正是薩利機長在在錢包中夾著的那句話的意義：寧可延誤，不釀災難（A delay is better than a disaster）——準確回憶並執行規範，延誤能避免災難。

第三方重壓下：面對事故調查的冷靜

《薩利機長》前一個小時，都在沉悶的「事故調查」中進行，開頭不到20分鐘的時間裡穿插了兩段「墜機」，似真是假的「墜機」不僅讓整個故事疑點重重，更反映了被事故調查纏身的薩利機長內心的壓抑與後怕。

其實，醫療事故對醫生的壓力與恐懼或許更大——《羊城晚報》曾報道：四川省人民醫院普外科主任周曉輝於2015年3月31日在家自殺身亡，原因是其遭遇了長達8個月的醫鬧，其自殺前已在網上賣車賣房準備賠償病人——這就回到了開頭的那句話，幾十年成功的職業生涯，或許會毀在幾十秒的差錯里，而隨之的巨額處罰、公眾的譴責、家人的受擾等都對當事人有巨大壓力。

周曉輝醫生自殺後，同事發起到悼念活動

在《薩利機長》中，我們也看到其妻子面對潮水般的記者不得不掛斷與被隔離的丈夫的電話的情景，但值得注意的是：薩利機長本人和副駕駛都被隔離在一座酒店中，這對保障當事人的人生安全與心理冷靜是尤為重要的，希望在國內的醫療事故鑒定中也能有所借鑒，至少，避免「自殺」吧。

何為真相？——避免媒體的干擾

羅一笑事件再一次地增加了信息時代的黑色幽默，重複一萬次的謊言就是事實，轉載十萬次的文章就是真相，年初的「丟腎門」成為媒體妖魔化醫療行業的典型例證，而紗布門事件再一次火上澆油，出了事故怎麼辦？媒體何時介入？怎麼報道？

觀看《薩利機長》的時候，觀眾的心態會站在薩利一邊，但是冷靜地想想，其實大家都在做自己應該做的。民航局的調查和詰問有錯嗎？根本沒有，平等的對話、冷靜的報道、強烈的職責感——落實在飛行員、記者、調查官身上——無論你在社會民眾心中多麼崇高，該調查還要調查，一切做到儘可能的客觀，才能給當事人最準確的評價。

雖然結局給出了薩利機長的勝訴，民航局似乎被視為反派，但正是這種對立才能揭示真相，而不是國內某些媒體報道醫療事故一邊倒的做法，同樣，在描寫飛機墜河後眾人相助的溫情場面時，這部電影也沒有採用催人淚下的鋼琴配樂等刻意的烘托，而是客觀地拍攝了急救隊員訓練有素地乘上救援直升機、巡邏船船長有條不紊地呼叫河上船隻、薩利機長兩次巡視機艙確保乘客全部脫險的真實場面。

這就讓我們反思，醫患關係的惡化，與媒體過度宣傳醫生集體捐款救人、放棄休息時間值班看病也有一定的關係——民眾對醫療的期待已經超過了醫生按照醫療規範應該做到的，期望越多，失望越大，則面對醫生正常下班休息而指責為何不給加號的病人看病？面對未攜帶足夠住院押金就指責醫院「不交錢就不看病」？等等。

關於《薩利機長》，一位網友寫到「冷靜克制的電影語言，沒有炫麗的特效和起伏跌宕的情節，卻更加深刻，更加震撼內心，」而或許這也應該是整個浮躁的社會需要的——偉大的職業人，快速的應急響應機制，嚴謹且高於任何人的審查制度，才真實得令人難忘。

（本文為「醫學界」原創文章，轉載需經授權並標明作者和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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