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 | 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莫過於戰爭中愛上敵人

題圖來源：《沉靜如海》

戰爭之中愛上對方陣營的女人是什麼感覺？

知友 | kafuka

推薦一部電影吧，《沉靜如海》。

二戰時期，一位納粹軍官和一位普通法國女孩的故事，男女主角只有在影片即將結束時才有了全片的唯一一句對話「再見」。

隨著法西斯佔領法國，女孩家的房子被徵用作為一名德國軍官的住所，女孩是一名鋼琴教師，與爺爺兩人獨自生活，而軍官進入房子第一次見到女孩，恰逢女孩正在彈奏巴赫的鋼琴曲，軍官被女孩的琴聲所吸引，而德國軍官在戰爭之前，他其實是一名知識淵博的音樂家，所以對音樂的共鳴正是為之後二人沉默無言的相愛提供了精神上的橋樑。

電影中法國女孩國家被侵佔，國民被納粹殘害，她和她的爺爺不過是在風雨飄搖的世界裡萬千任人宰割的魚肉之一而已，可女孩把鮮花丟進了壁爐，也不再在軍官面前彈奏鋼琴，甚至在面對軍官善意的談論時保持沉默，這是亡國者最後的尊嚴和無聲的反抗。

可是，軍官並不是一個典型的冷漠殘忍的納粹軍官，相反，他年輕英俊，彬彬有禮，談吐優雅，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對於音樂很有造詣，會與對他冷眼相待的老人和女孩真誠的問候早安，晚安；甚至對被自己國家所佔領的法國的文化非常欣賞，並真誠地相信德國和法國可以合作，會為自己同伴的無禮向女孩和老人表示歉意，也會彎腰抱起受傷的小男孩把他送回家；這樣一個人，比起軍官來，他更像一個謙和有禮的貴族紳士，如果沒有戰爭，誰會說二人不是天作之合呢？可是偏偏是戰爭使他們相遇。

片中，女孩在軍官面前彈奏過兩次琴曲，軍官則為女孩彈奏過一次，而這三場彈奏的戲都非常非常精彩。

第一場就是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女孩正在彈奏巴赫前奏曲，先略過不說。

第二場是聖誕節時，女孩拒絕了爺爺一起去做彌撒的請求，選擇一個人留在家裡，此時女孩對這個有著很高藝術修養，並在戰爭中保持著一種有別於其他納粹軍官的狂熱的理智，且對和平抱有期待的年輕上尉有了好感，雖然她依舊對他保持沉默，但她會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發育成熟的身體，並在這個節日的夜晚換上去世的母親留下的盛裝，靜靜的坐在客廳里，在軍官到來前，誰都不知道這竟是一場等待。

軍官回來後看到了獨自坐在客廳中一如既往沉默的女孩，他不再匆匆的去趕赴德軍的聖誕舞會，而是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他們初見時女孩所彈奏的巴赫，爐火所帶來的橘色光影中，英俊的年輕人風度翩翩，筆挺的軍裝也因他臉上柔和的神情而顯得溫情脈脈。

彈奏結束後，軍官站起來，走向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的女孩，深深的凝視她，軍官伸出去的手落在沙發靠背上，再往前一點點就可以觸碰到女孩光潔修長的脖頸，而在背對著他讓他無法探究的女孩的臉上，跳躍著壁爐的火光。

女孩面上的神情里有緊張，僵硬，慌亂，不知所措，也許還有一點點的渴望，可軍官最後克制的收回了手。

「祝你聖誕快樂」他說。

他離開後，女孩偷偷進入了他的房間，摩挲他的圍巾，偷看了他的家信，並枕著他平日里枕靠的枕頭卧在他的床上睡去。

現在，她開始渴望他了。

第三個場景，女孩夜裡無意間看見抵抗組織在他的車下裝了炸彈，她慌張的走到軍官的房間門前，可是，怎麼能告訴他呢？這一場國家與愛情之間的戰爭，是女孩一個人的戰爭，背叛國家是萬萬不能，女孩心神不寧的選擇走開，不去推開那扇門，可想要不背叛愛情，又當如何是好？

她倚在窗台上，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清晨窗外傳來的動靜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她，她清醒過來，可是她還未想好對策，不負國來不負卿，她焦急的注視著窗外的動靜，一雙湛藍的大眼睛裡全是焦急和憂慮，淚水也慢慢盈滿眼眶，（這裡有一個鏡頭的推進，可以看見演員驚慌失措的眼睛裡一點一點湧上眼淚，非常棒的一段表演）。

隨著軍官的腳步聲在木製的樓梯上匆匆響起，她一次次回頭，終於當軍官的手放在門手上即將拉開那扇通向地獄的大門時，急促的琴聲響起，仍然是他們共同喜愛的巴赫的樂曲，軍官終於停住了腳步，一步步的走向有女孩和巴赫的客廳，樂曲結束，軍官微笑著向女孩致意，可女孩抬起的面龐上是一雙盛滿哀傷迫切的眼睛，她只能用眼睛來告訴他危險的到來，她依舊像她平日里那樣，用話語的沉默來守住忠誠，可眼睛卻流露愛意，門外，軍官的同伴等不及地發動了轎車，炸彈引爆。

她終於釋然，而後卻茫然，他惶恐，而後恍然。

因為這次事件中有其他德國軍官死去，所以城中到處在抓抵抗者，而作為此次事件策劃人的女孩的鄰居夫婦也被抓走並向女孩託付他們的孩子，這就是戰爭的殘酷，這正是女孩和軍官之間所隔的國讎家恨。

那天，軍官在門口站了一會，沒有向往常那樣對女孩和老人道晚安，老人終於開口對軍官說話，邀請他進入客廳，可軍官手上提著行李箱，離別來得這樣突然。

「我要走了，可能是去俄國前線。」軍官說，女孩眼中漸漸有淚光閃爍。

「可是那邊是零下四十度，我們的士兵受不了。」離別的淚水終於划過女孩強忍悲痛的臉頰。

「我今晚就動身，祝你們晚安，再見。」

他帶著哀傷離去，女孩在老人複雜的目光里，彷徨掙扎，終於追出門去，她滿臉是淚的哽咽著走到軍官的車旁，軍官下車，站在她面前。

「再見」她終於說，這是全片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他說話。

他微笑，心滿意足的鑽進汽車，駛入茫茫黑暗，駛入充滿寒冰和大雪，鮮血和子彈，生死未卜，勝負不明的東線戰場；她滿臉淚水泣不成聲，看著車子帶著他遠去，縱然悲痛，可她的尊嚴卻不能讓她除了一聲再見外，再做出別的行動。

電影最後，女孩騎著單車在小巷裡穿行，最後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她走進屋子，她進去後，窗台上擺出了一盆天竺葵——這是法國抵抗組織的象徵，女孩也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這就是戰爭中這場如沉靜大海下浪潮洶湧的愛情故事的結局，他們最終奔赴了屬於自己的戰場，忠於了自己的責任，正如片中軍官身處殘酷的戰爭中感受到信念迷茫時所說的那句話「做一個忠誠的人，忠誠他的責任和義務」，這也許是兩個立場相對的人的愛情在戰爭中最完美的結局。

忠誠與背叛之間的選擇，國家與私慾之間的權衡，愛情在無言中滋長，卻不會因為沉默而消弭，也不會因離別而被遺忘，這部電影給出了很好的解答，而整部電影的基調，雖然是在戰爭的大背景下，卻也在壓抑中透露出希望之光，即使戰爭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可陽光卻不會因為任何事而缺席；電影的每一幀畫面都顯得憂鬱而詩意，就像一幅色彩適宜的油畫，讓人賞心悅目。

豆瓣上有篇此片的影評寫的很好《大音希聲，至愛無言——觀<沉靜如海>有感》，我很喜歡作者一氓在影評中的一段話：

「只是戰爭中的愛情，有太多的無奈。國家與民族，人性與尊嚴，責任與犧牲，佔領與反抗，忠誠與背叛，都會如同一道道鐵絲網一般，綿橫在相愛的兩個人之間，無法逾越。所以在影片最終，上尉含著笑奔赴修羅場般的東線，女孩則成為了抵抗組織的一員。但是愛，畢竟存在過。哪怕他日後倒在俄羅斯平原的焦土上，哪怕她某天消失在蓋世太保的行刑室內，在生命結束前的那瞬間，他們的耳邊都一定會迴響起對方在那台鋼琴上所彈奏的巴赫前奏曲。」

另外，男主真的超帥超帥，特別的動態時，穿著制服的那種禁慾之感簡直撲面而來，放幾張圖讓大家感受一下，女主則是那種很文藝又帶著憂鬱的長相，雖然不美艷，但是是那種很有少女感的法國美人。

「再見。」

另外，我看到評論里有腦補了一下日本軍官和中國小姑娘的，聯想到中國抗日神劇的套路，那畫面我有點不敢多想，不過我倒是又想起一部電影來，講的也是二戰期間，同屬法西斯國家的日本軍官與來自英國的戰俘，一名陸軍少校在充滿壓抑，死亡和對抗的戰俘營里，滋生出朦朧愛情的故事，《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這部電影非常牛逼的地方在於，它當年的導演和演員，單拎出來都是能叱吒一方的人物了：導演兼編劇，大島渚；演員，有今年才去世的英國著名搖滾巨星大衛·鮑威（陸軍少校）、以電影《末代皇帝》的電影配樂獲得過奧斯卡的音樂製作家兼演員阪本龍一（日本軍官）、還有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了，北野武。

而這部電影里，比起強大的陣容，壓抑的故事，晦澀的同性之愛，甚至這部深受好評電影本身，由坂本龍一所創作的同名主題曲《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是更加出彩絕倫的存在，這應當是一首傳世的音樂，空靈，憂鬱，沉重的宿命，人性的複雜與掙扎，一首徹底哀傷的樂曲，清靈的鋼琴之聲一直傳達到內心深處彷彿能引起來自靈魂的共鳴，就像獨自站在荒原之上，昏暗的天幕下有細雪迎面撲來。

人性與慾望的糾纏下，鮮血與情感的糾葛，最終都被鋪天蓋地的紛亂大雪所覆蓋。

電影中阪本龍一飾演的日本軍官彷彿就是這首曲子的化身，在壓抑的戰俘營中掙扎著渴望自由，卻又因為害怕迷失於情慾而混亂，他凜冽的從月色中走來，對從戰俘營中出逃的英國戰俘拔出長刀，少校拿著刀與軍官對峙，隨後卻把刀插在腳邊的沙地上。

「你為什麼不與我戰鬥，如果打敗我，你就自由了。」軍官神色複雜的質問。

少校只是嘲諷地笑了，軍官卻下意識的擋在了隨後趕來舉槍要射殺少校的日軍面前。

「帶他們回去關禁閉。」他說，刀削般的冷峻面龐上滿是自己也無從探究的迷惘。

這部電影里日本軍官和戰俘的愛情是以陸軍少校的死亡來完成日本軍官的自我救贖的，電影充滿了對人性的解讀和對慾望的壓抑，而陸軍少校便是這片灰暗的基調下那抹自由的微光，最後，日本軍官在戰爭結束後也作為戰犯而被處死，但畢竟這兩人都是男的，與本話題無關，所以也不再多說。

這部電影是北野武早期的電影，也是他轉向職業演員的關鍵性一步，看到片尾，飾演雖兇惡殘酷但又殘留人性善的一面的看守所軍官的北野武眼中帶淚，淚中帶笑的說出那句「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時，鏡頭定格在他的臉上，音樂起，電影終。

你會知道，有些人，就算是剛剛起步他的電影生涯，無論他當時如何稚嫩，但是，你就是知道，他是天生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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