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說潘金蓮淫蕩的背後，卻是個值得同情憐憫的人？

這幾天《我不是潘金蓮》的宣傳鋪天蓋地，點開這個是潘金蓮，點開那個也是。搞得我神經兮兮，晚上竟夢到了潘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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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羅問我，怎麼無精打采？

我說，夢到潘金蓮了。

哦！

他笑嘻嘻的看著我，書生遇女鬼，伯哥遇淫婦，一夜春夢。

喂！

這時候，一個女孩邊向我們招手邊走了過來。

我問大羅，你朋友？

他滿面笑靨，嗯。

叫什麼？

王金蓮。

當年第一次看到《愛蓮說》的時候，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心裡第一個想到的竟是潘金蓮。

如果這個『蓮』是指潘金蓮，那就像你對王大治豎起大拇指，說，帥。

是赤裸裸的諷刺。

潘金蓮，妖艷、淫蕩、狠毒，

據教科書的話說，是被永遠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女人。

不得不說，歷史的恥辱柱還真是海納百川，今天這個明星出軌了，明天那個學者殺雞了，都往上面釘，還真是神奇。

潘金蓮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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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為什麼那麼恨她？

貧寒時貪慕名利，遇見有錢人後殘忍弒夫，嫁入豪門又縱慾無度，搬弄是非。

人們最恨的事情她基本上干全了。

看今天的某蓉，跟潘金蓮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也不得不說，行行出狀元。

但是潘金蓮卻是一個可憐的人。

人人恨不得見而誅之的她，之所以在歷史上落得這種境地，究其原因，是因為她的不貞，或者是說，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潘金蓮本是一戶裁縫家的女兒，九歲的時候因為生活艱難，被賣到了大戶人家學習彈唱，後來這戶人家家道中落，又被賣給了張財主，在張府中做了丫鬟。

潘金蓮天生麗質，後來吳月娘見到金蓮時，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

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

如水泥晶盤內走明珠，又似紅杏枝頭籠曉日。

其美貌可見一斑。

再加上，她有一雙三寸金蓮。

在古人的審美中，看女人先看腳，也就是看你是不是三寸金蓮，

三寸金蓮又分五式九品十八等，講究「瘦、小、尖、彎、香、軟、正」。

潘金蓮的三寸金蓮屬於最高品最高等，是真正的金蓮。

想像現代男人對美女胸部的熱愛就可以理解潘金蓮是多麼有魅力。

像這種美女到腦袋禿頂的地主家裡當丫鬟，結果可想而知，王大地主對潘金蓮垂涎三尺，潘金蓮抵抗未遂，便被張地主佔有了。

可王地主有個毛病，怕老婆。

在一番偷情與捉姦的較量之下，王地主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把潘金蓮嫁給了當地的一個匹夫，也就是武大郎，

書里說武大郎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醜陋，頭腦可笑，上身長下身則短，人們笑話他，給他起了個諢名叫三寸丁谷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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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女人沒有人身自由的時代，丫鬟潘金蓮更不可能有相夫的權利，貌美如花的她毫無反抗之力，被嫁給了醜陋矮小的武大郎。

武大郎就住在王地主家旁邊，王地主隨時都能進入武大郎家偷情，但生性懦弱的武大郎發現之後，竟一聲不吭，王地主便愈發明目張胆了起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張地主的老婆還是發現了這一段姦情。潘金蓮與武大郎為了遠離是非，被迫遠走他鄉，開始了賣餅為生的日子。

武大郎不光生性懦弱，而且沒有主見，他們一開始在街邊作坊賣炊餅，因為潘金蓮生的美麗，武大郎又太過矮丑，引得許多流氓地痞騷擾，這時候武大郎的表現卻是毫無辦法，一再退讓，

反倒是潘金蓮，將自己最值錢的玉釵拿出來交給武大郎，告訴他，租房不如買房，去買一棟二層小樓，上面可以住人下面可以經商，還能避免閑人騷擾。

武大郎這才唯唯諾諾的去買房。

從潘金蓮這一舉動上看，她的才智膽識遠遠高於武大郎，投資眼光要是放在現在，也肯定能成個富婆。

隨後的劇情我們都知道了，潘金蓮遇到了頂天立地的男人武松，以身相許卻被武松拒絕，隨後遇到了西門慶，兩人很快便勾搭上，又在王婆的挑唆下下毒毒死了武大郎，嫁入西門慶府中。最後被尋仇歸來的武松殺死在武大郎墓前，時芳年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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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看潘金蓮，是站在男人的視角看的，所以，她是不守婦道的淫婦。

淫由情生，我們只關注潘金蓮的淫，似乎從沒人關心過她的情。

究其根本，因為她是個女人。

在古代小說中，男人可以處處留情，跟這個才女吟詩作對，跟那個美女天涯明月。

每一處讀來都是佳話，也就是所謂的才子多情。

可唯有《金瓶梅》，把主角換成了女人，便至今仍被列為禁書（只有齊魯書社出過一版未刪減版）。

仔細分析，潘金蓮的淫，完全是由社會制度催生的。

首先，她的童年是被來回買賣，買賣的用途，說是學習歌舞，實際上是學習如何討好欣賞歌舞的人，也就是男人。在她成為丫鬟後，受到了男主人的姦淫，但她作為男性的附庸，完全不可能有任何反抗力量，在嫁與武大郎的婚姻中，她也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一個正值芳年，貌美如花的姑娘，被嫁給了矮小丑陋，生性懦弱的武大郎，這從感情上無論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

但她還是嫁了，在鄉親們的恥笑聲中，潘金蓮走進武大郎漏風的小茅屋，開始了起早貪黑的生活。

這時，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感情出現了，那就是武松，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無疑吸引了潘金蓮的目光，可武松不好聲色，拒絕了她，並以言語羞辱。

潘金蓮對與武大郎的強制婚姻有著巨大的不忿與怨氣，在她見到自己的心儀對象之後便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背叛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但她的第一次反抗，以失敗告終，並遭到了羞辱。

人們說，這就是蕩婦潘金蓮本性初露，對婚姻不忠。

但婚姻的契約精神在於兩個人的簽字蓋章，而她與武大郎的婚姻，根本毫無契約可談，所以也壓根算不上婚姻。

說她對婚姻不忠，不如說是她對封建婚姻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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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對她言語羞辱之後便離開去了東京，這時，又一個人出現了，就是西門慶。

西門慶，一個使中落家道起死回生的富豪，風流倜儻，巧舌如簧。對女人無疑有莫大的吸引力，這個機會到來後，潘金蓮的第二次反抗開始了。

她借為王婆做壽衣為名於西門慶頻頻幽會，享受著她以前從沒享受過的男歡女愛，這時人們對她『淫』的構想也達到了頂峰，可對於她來說，卻是人生快樂的頂峰。

她在西門慶身上得到的，是人性中最基本的『性』與『愛』。對這兩點的追求並不可恥，反而從西方歷史上看，性解放與自由戀愛是社會解放的基石。

與快樂同時到來的是難題，究竟怎麼樣才能結束與武大郎的畸形婚姻關係呢？

封建社會制度為潘金蓮堵死了所有門路，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女人，她完全沒有解除婚姻關係的能力。

所以她只有聽從王婆的建議，痛下殺手。

潘金蓮的殺人並不能說明她生性殘忍，在社會取締了女人的一切權利之後，除了殺人，她還有什麼方法能夠結束婚姻呢？

在殺死武大郎之後，潘金蓮順利的嫁入了西門慶的家門，按說幸福應該來了。

可潘金蓮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人物，她在嫁給西門慶之後，西門慶仍日日流連於妓院，而在家門裡，還有另外四房太太與她爭寵，可謂是內憂外患。

潘金蓮為了得到西門慶的愛，開始了爭寵的熟悉劇情。

為什麼熟悉？

因為在所有的宮廷劇里，女人都逃不開對男人的明爭暗奪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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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潘金蓮憑藉自己的心智，又是連橫又是合縱，終於在所有太太中脫穎而出，獲得了西門慶的獨寵，但此時她也發現了她永遠不可能全部擁有西門慶這一殘酷事實，烏雲之下，她對幸福權利的追求漸漸扭曲成了對性的追求。於是西門慶偷情她也偷情，西門慶縱慾無度她也縱慾無度，最終使西門慶服用了過量春藥，暴死在她床上。

這一段，我們可以看做是潘金蓮的性解放，但又不是簡簡單單的性解放。

現代所謂的性解放，追求的是男女雙方的平等，尤其是權利的平等與經濟的獨立。

因為性解放不只是對男人而言的，還有女人。

而女人只有擁有了完整的社會權利，可以訴訟，安全有保障，尤其是經濟不再依附於男人，才有性解放的可能，否則永遠都只能是男人的性玩具。

因為解放的前提是獨立。

而在封建大山的壓迫下，潘金蓮的性解放只能被扭曲為性慾解放，她不可能控告西門慶重婚，也不可能出去工作，獲得經濟地位，這是潘金蓮一生最大的悲哀。

權利、婚姻她都可以用違法手段逃避，但是她無論如何逃，也逃不出男性社會這個天羅地網。

而她所能做到的逆天下之大不違的最高境界，也不過是做到了最容易做到的對男性的叛逆。

而性解放，在那個一切制度都是為了保護男性權利而設計的封建社會，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故事的最後，武松以迎娶她為借口，將她騙到武大郎墳前，殘忍殺害。她的死，是必然的，而武松只是蘭陵笑笑生筆下封建制度的一個意象，不幸充當了劊子手。

若干年後，施耐庵老先生的後人向武大郎與潘金蓮的原型，清河縣武家與潘家賠禮道歉。但潘家後人似乎從來沒有以潘金蓮為恥，這也算是冥冥中對這個悲劇女人的安慰吧。

晚上，我又夢見了她。

你是誰？我問。

她頭一昂，回答的義無反顧，斬釘截鐵。

我是潘金蓮。

文 | 歷史大學堂特邀作者：李相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