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谢谢你留给我们未解的议题

文丨曾于里

此次新闻反转，讨论朋友圈转发，批评网友浮躁的有之；批评网友圣母病，通过秀爱心刷存在感，被骗也实属活该的有之……但风波留下的一个具有普遍性和现实意义的话题是：我们该如何在互联网上献爱心？

「知道」（nz_zhidao）告诉你，「罗尔」事件背后的深思和反省是什么。

2016年11月30日，一篇名为《罗一笑，你给我站住》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里狂被转发。（微信页面截图）

昨日一天之内，「罗一笑」三次刷屏。

朋友圈先是大批人转载了《罗一笑，你给我站住》。说是深圳本土作家罗尔的5岁多爱女罗一笑，被检查出患白血病，住进了深圳市儿童医院。医疗费每天1万至3万元。父亲心急如焚，但他没有选择公益捐款，而是选择「卖文」，大家每转发一次，小铜人公司向罗尔定向捐赠1元；保底捐赠两万元，上限50万元。

但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就出现了反转，大量质疑罗尔帖子的截图密集出现在朋友圈，这些截图主要说明了四个方面信息：

一，罗尔的婚史和私生活，因涉嫌隐私和真假问题，此处从略；

二，罗尔家庭条件良好，他之前在公号的文章里写道其在深圳东莞有三套房、两辆车，还有一家前途无量的公司，其家庭经济条件优渥；

三，罗尔在求助文章里写道，女儿每天治疗医疗费用要上万元，家里负担不起，但网友贴出的信息显示，罗一笑治疗费用近80%都可报销，自费部分被夸大；

四，罗尔此次行为背后有一家P2P公司在搞营销。

正当罗尔成为千夫所指之时，他现身接受媒体的公开采访，回应几点质疑，反转新闻再次出现转变：

一，针对三套房的说法，他说2001年以20万元全款在深圳购入了第一套房产，之后分别在东莞购入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和长平一套三房两厅80平洋房，两套房子总价值100万，银行贷款40万，每月月供5000元。目前，这两套房子没有房产证，无法交易。全家仅有一台2007年以10万购入的别克车。

自己没有开设公司，2016年担任主编的《女报·故事》停刊后，只有每月4000元工资收入，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全家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之前网上的文章属于「小说」。

二，针对女儿治疗费用，据深圳儿童医院的通报，罗一笑三次住院的医疗费用是20万出头，罗尔至今自费部分承担了近4万，其余均为医保报销。

三，至于营销，罗尔说该P2P公司的管理者与他是朋友，他不想直接接受朋友的现金资助才接受了这种募捐方式，至于营销炒作他并不懂。

孰是孰非仍可能反转，但确定无疑的是，除了罗一笑不幸患了白血病是事实外，罗尔在文章的一些论述，比如「重症室的费用，每天上万块，她悲痛我们花不起这个钱，更悲痛我们花了这个钱也可能救不了笑笑的命」，造假无疑，但他及背后P2P公司却因此募捐了两百多万元。

单从慈善角度看，罗尔的私人生活如何，与其是否能接受捐助并无干系，但关于女儿的病情和治疗费用，则是此次求助和募捐的核心，罗尔的做法已经涉嫌欺骗。即便他的做法因属于「个人求助」可以免受《慈善法》处罚，但却也应该承担道德上的谴责。至于其背后的P2P公司，不仅没有募捐资格，违反了《慈善法》规定，甚至已涉嫌诈骗。

针对此次新闻反转，互联网各种声音都有，讨论新闻转发，批评网友浮躁的有之；批评网友圣母病，通过秀爱心刷存在感，被骗也实属活该的有之……但拨开这些纷纷扰扰，此次风波留下的一个具有普遍性和现实意义的话题是：互联网上的募捐和求助到底靠不靠谱？我们该如何在互联网上献爱心？

互联网募捐和求助的正面意义不必赘述，它让更多不幸的人能够发声，也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汇集爱心，的确帮助了许多人。但就像一把双刃剑，互联网募捐和求助也同样存在着太多盲点。

首要的是，慈善其实是一项非常专业的工作，涉及到对受捐人信息的核实、慈善资金的流向和使用的审核，也因为慈善资源是有限，这还牵涉到一个分配排序问题。

但目前互联网募捐和求助项目都缺乏这些专业步骤，几张照片、几句悲情的文字、几个朋友背书，轻易就能被广泛传播。比如罗一笑事件，从始至终我们没有看到孩子的诊断书、病情、家庭经济情况的描述，但它收获了百万量级的转发和几十万人次的捐赠。再联想到之前的知乎大V「童瑶」诈捐事件，广西网友杜撰自己的父亲是在天津牺牲的消防员的骗捐，「狗嘴救人」谎言的骗捐……这些骗捐、诈捐事件，共同指向的是互联网募捐和求助审核的缺失与严重的不规范。

另一方面，人们可能也没有注意到，互联网上的自己，情绪上更容易受到鼓动。媒介深刻地塑造着使用者的思维方式和情感方式，在互联网上，因受到虚拟感的掩护，人们的种种情绪——无论是同情、关心、感动，还是愤怒、急躁、暴戾，触发门槛都比现实生活中更低。

这种浮躁的情绪很容易被骗子所利用，三下五除二杜撰几篇煽情文章，就能够调动无数网友的道德感和正义冲动。尤其在朋友圈这种封闭的熟人传播体系中，在一些能够体现个人爱心和形象的转发行为中，会形成一种「自我感动」的刻奇效应，也会给个体带来一种「你转了我也不得不转」的压迫感。在多种效应的共同作用下，许多信息不详、漏洞不少的求助信息，在朋友圈的接力式转发中成为「爆款文」。

简而言之，互联网募捐和求助的缺陷在于，它不够规范，人们不够理性，存在着太大的欺骗空间。公益观察家张天潘如此总结：（互联网骗捐、诈捐事件都是）「触发了公众的情感，然后动情之下促成捐助和关注，却没有去辨别信息的真伪，同时也不会去思考。」就此困境，张天潘如此倡导，「让公益真正地实现公益利益最大化，而不是成为某个有故事、会讲故事人的资源独享」，公益捐赠还是要通过专业的公益组织，这样可以最大化地实现善款的规范使用，使更多受助者受益。

但考虑到现阶段中国公益组织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地区分布不平衡，组织能力有限，太多需要帮助的人有时也是求助无门，这时轻松筹等平台上的募捐以及其他形式的个人求助，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补充。

问题就在于如何规范化，如何避免人们的善意被利用。南方周末微信刊出的《有多少爱心可以这样被恶意榨取？》，就可能存在的欺骗空间提出了对策，比如「在网上公开募捐（求助）者，有义务公布自己及有赡养义务的子女的财产收入情况，欺诈者应该受到惩罚；有义务出具正规医院的病历及相关证明，并提供核实渠道，让任何人都能轻松核实情况；应该有第三方专业人士评估推荐最佳的治疗方案，并估算治疗费用」。而这些，我们也希望《慈善法》能够以法定的方式确定下来。

总之，我们祈愿罗一笑能够平安健康，也希望此次风波也能够推动互联网募捐和求助等相关未解议题的讨论和解决，让爱心不被欺骗，让社会信任和资源不被透支，让更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能够得到友爱与互助。

注：在此次讨论中，许多人混淆了个人募捐和个人求助的区别。

简单来说，个人募捐是「利他」，为他人募捐，这个他人主要指本人及近亲属以外的人；而个人求助是「利己」，为了救助本人或者近亲属在网络上发布求助信息。

《慈善法》允许个人求助，禁止个人募捐。从这个判定上看，罗尔公众号上的行为属于个人求助，而P2P公司并没有募捐资格，违法了《慈善法》规定。并且二者夸大医疗费用、掩盖报销真相等，恐怕也涉嫌诈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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