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空心人」，你就是矯情

來源：新周刊（ID：new-weekly）

作者：周作鬼

對付空心病患者，最好的療程還是各種撲面而來的「當代生活」。

俗話說「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但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是要看情況。如今人人都在批評貼標籤的行為，不管是真學者也好，理客中也罷，都認為貼標籤阻礙了交流，加劇了矛盾。地圖炮和反地圖炮的戰爭，烽火連天不休。罵歸罵，但人人都在樂此不疲地創造標籤。

標籤與標籤的更替和變遷，儼然是一部中國流行文化史。「小鮮肉」成了頭牌，「文藝青年」淪為群嘲；「綠茶婊」越罵越紅，「鳳凰男」灰頭土臉；「自干五」已經跟不上形勢了，「小粉紅」才是星辰大海。

到了一些北京大學新生這裡，他們把自己稱為「空心人」。有的社會文化批評家指出，大學生們的空心病反映的是社會的病，也是應試教育的病，甚至是我們人類的普遍困境。

闖過高考後，學生們「倒」在了大學課堂上。

患了空心病，灌一碗雞湯再說

提出這個概念的是北大副教授徐凱文，他也認為「不是學生空心了，是整個社會空心了」。而這種病的普遍現象就是不知道「我是誰」「我為什麼要學習」「我為什麼要活著」「我以後要做什麼」。

很多人開始思考年輕人變成「空心人」的原因，可就是沒有人發現，北大這是要趕上世界一流大學水平的節奏，這幾個問題，都是哲學家思考的問題啊！

徐志摩當年去英國留學，就認為英國大學比中國大學優秀的秘訣就在於，他們比我們想得多。那些個大教授和學生整天一起煲煙，吞雲吐霧，整日整日地思考人生，然後才創造出very excited的文學作品和科學成果。北大清華近年在QS世界大學排名中擠進一流大學的陣營，沒準就是被這股「空心力」拱上去的。

前一段時間，一名985大學的「空心人」發表了文章《我上了985、211，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引起民間熱議。

言歸正傳，「空心病」確實是一種病，但並不是什麼新概念。發現人類荒原的詩人艾略特，寫下《荒原》之後三年，又發表了詩歌《空心人》。他把一戰後人們普通出現的空虛、無聊、麻木、彷徨、焦慮等精神狀態，稱為「空心」，而現代人只是得了空心病的患者，「頭顱里塞滿稻草」。

那麼，給大學生的腦子塞滿稻草的是誰？一個顯而易見的回答是「教育」。一位高考狀元跟徐凱文說，高考後上了大學，他感覺自己是在一個四分五裂的小島上，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要得到什麼樣的東西。然後，徐凱文在講座上提出了一個「可能要得罪各位」的質問：我們的教育是在幫助孩子成長，還是在毀掉一代孩子？

這不算是什麼驚世駭俗的發現了，從周樹人到錢理群，從梁漱溟到錢學森，從知識分子到普羅大眾，問了不止千萬遍。我們也發現了很多原因，找出了很多解決辦法，因為傷筋動骨，一直進展緩慢。但徐凱文的解決辦法卻是清新脫俗，他給空心病學生端出了一碗濃郁的雞湯：我們家長和老師要給他們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不是分數，不是金錢，是愛。

如果大學生有空心病，雞湯和說教都是無效的。

治療空心病，給你幾個療程

如果呼籲家長和老師「許給他們一個美好的人生」，就能治好當代大學生的空心病，那這種空心病跟矯情有什麼區別？在《空心人》的最後一句，艾略特說：這個世界的結束方式，不是轟然一響，而是嗚咽一聲。我們現在所謂的空心人，只是矯情地呻吟了一下。

對付這些空心病患者，最好的療程還是各種撲面而來的「當代生活」。

第一，先掛他幾科。大學大學，既不是大樓之謂，也不是大師之謂，而是「大把時間自己學」。無論家裡有錢沒錢，上了大學後都有了「富貴病」。逃課宅宿舍，上課當睡蟲，成了當代大學生的日常。到了期末考試前，還覺得考試so easy，拿起各科考試大綱臨時抱個佛腳。結果不幸掛科，學分不保，怎麼都得醒一醒了。

第二，讓你畢不了業。空心病嚴重到一定程度，可能覺得學分也沒什麼意義，完成了對教育體制的最後一擊。結果學分不夠，學校不讓畢業，父母也不同意你退學。不好意思浪費家裡給的學費，就老老實實掙學分，直到拿到那本燙金的畢業證書。

所謂的「空心病」，到了大四時也許就好了一大半。

第三，畢業找不到工作。在大學裡空心了幾年，突然要找工作了，才悔恨大學期間沒學到什麼東西。文史哲修養就不說了，計算機等級考試都沒過，用excel只會自動求和。社交網路發展得比房地產還快，招聘列表上的崗位一大堆，但你能投的只有最後那個編輯崗，俗稱「做內容的」。

第四，工作後累得半死。朝九晚五不是童話，很多公務員和國企員工都能享受，還掐著點給你下班。但社會企業就別想了，「996」工作制才是常態。朝九晚九，周一到周六連軸轉，一個在課堂上發獃、在球場上蹦跳的大好青年，熬了三年，也快萎了。車子、房子、孩子、妻子都要養，過得像個孫子——這時你就不再問什麼「我是誰」了。

第五，失個業。失業是一種加繆式的療程，因為工作是現代人最大的意義，剝奪了工作，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存在是什麼。就像周雲蓬的歌里唱的，失業者不是工人階級，不是農民兄弟，不是公務員老師知識分子，不是老闆職員中產階級，只是一些「陌生的局外人」。但是這個時代隨即推翻了加繆的經驗，它說失業者是「慢就業」，它再次鼓勵失業者到農村去尋找發展機會。

2015年4月，十幾個車模打扮成乞丐，在上海車展展館外舉牌抗議主辦方取消車模，被認為是「真炒作，假抗議」。

經過失業和慢就業的深度治療，還是沒有發憤圖強找工作，也沒有響應號召上山下鄉，把@大咕咕咕雞 寫的段子過成了生活：「整個人縮在被子里，買了一個浮潛用的吸管固定在牆上，連接一根3米長的皮管，這樣就可以在床上蒙著被子游曳，像漆黑深夜大西洋海面的鯊魚，反覆遊盪。窗寬一米五x一米八。頭始終保持在被子里。」

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空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