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冷兵器中的鞭與鐧

冷兵器中的鞭原本是驅趕牲口的工具。

《金文編》中的鞭（左圖）、策（右圖）是典型的象形文字，指的是鞭策的主幹是竹木結構。

《說文·革部》鞭，驅也，從革便聲。強調的是鞭梢的皮革材質。

策也是驅趕牲口用具的一種，《左傳·文公十三年》「繞朝贈之以策。杜預註：策馬檛」，但是策與檛質地是不同的。檛是棰，就是短木棍，也是驅馬具的一種。

鞭策常常聯用，策用做趕馬，鞭則例外可以作為刑具用於毆人。《禮記·曲禮上》：乘路馬，必朝服，載鞭策。不敢授綏。

秦始皇二號銅車馬馭手俑右手中的馬鞭-策：是一根長74.6厘米的竹節形銅棍，頂端有尖錐刺。原型是竹木棍，後來逐步發展，裝上錣，才成為可打又能刺的策。

唐代韓干《牧馬圖》騎手腰中的策，可以清晰的看到竹節。

宋代李公麟《五馬圖》牽「滿川花」的圉人手中執策，竹或鐵制帶節。

遼代張世卿墓壁畫《出行圖》

圉人手中不排除是鐵馬鞭

在宋代之前的文言中，鞭、策、楇、箠等驅馬具皆有所指，一般不會混用。

《資治通鑒》206卷：「……太宗有馬名師子驄，肥逸無能調馭者。朕(武則天)為宮女侍側，言於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

而對武備來說質地不同，性能相似的甲胄、武器、馬具常被混為一談。

唐徐堅《初學記》卷二十二《鞭第九》引蕭方三十國春秋（東晉）：「有王敦謀害王澄，治罪人而澄眾有二十人，持鐵馬鞭為衛。」可見當時的鐵質地的馬鞭不止驅馬，已具有兵器性質。

北宋《武經總要》明確提出：「鐵鞭多節，系襲晉代制」。

究竟什麼原因會在晉代出現了鐵制的馬鞭了呢？

我們知道在漢代已經出現了防護能力很強的鐵扎甲，馬也披掛上了鎧甲，不過相對魏晉還不算普及。

漢末官渡之戰中曹操在《軍策令》中提到：「（袁)本初戰鎧萬領，吾大鎧二十領，本初馬鎧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曹操強調的這點說明連戰馬都帶甲的具裝騎兵是當時多麼重要的武裝力量。

怎樣對付刀劍砍斫不入的鐵甲裝備敵軍士兵呢？

鞭策由驅趕牲口的工具變成作為破甲兵器的造型也不是從天而降的。古人熟悉的日常慣用的馬具、刑具、工具最容易演化成武器了。宋《武經總要》所載的連枷造棒造型就是來自打場的農具連枷；騎士腕上懸掛的竹木鞭策加粗大放大改變材質於是鐵馬鞭就出現了。

究竟是西風東漸還是東風西漸討論的意義不大了，騎馬民族使用在先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至今蒙古民族掛在腕上的木質鐵箍防身馬棒就是鐵鞭發展過程中的活化石。

明代《武備要略》對鞭的出現和使用方法做了詳細的描述：「古云：快馬輕刀，極其便利，何以鞭為？第刀只可敵無甲之兵。若遇鐵騎重甲，非鞭不可。蓋用鞭者必有力之士，亦當量力制鞭。其單刀輕利，用者便捷。其長短，亦隨人之長短為度。若遇堅甲之兵，難制勝矣。鞭體重，有力者自能運用。惟以身法為要，手法便捷，步法快疾而擊之，亂而取之，心手俱化，方可言技。若遇堅甲，連架擊之，無有不斃者。且利於馬戰…」

《新五代史》也有對鐵鞭的描述：「安重榮小字鐵胡,朔州人也又使人為大鐵鞭以獻，誑其民曰：『鞭有神，指人，人輒死。』號『鐵鞭郎君』，出則以為前驅。」

下圖來自周緯先生的《中國兵器史稿》引錄馮氏兄弟所著《金石索》圖有後梁招討使王彥章之鐵鞭一具。長：漢尺6尺2寸，重：清秤15斤，凡19節，每節以銅條束之，柄飾木而束以銅，柄端如錘，四面環列「赤心報國」四字，字色綠，似熔銅鑄就者。

單手武器重量到了15斤（清稱16兩一斤），應該不是實戰器。

唐李昌符《詠鐵馬鞭》並序中說：「長慶二年，義成軍節度使曹華進，且曰得之汴水有字刻『貞觀四年尉遲敬德』諸字。詩云：『漢將臨流得鐵鞭，鄂侯名字舊雕鐫。須為聖代無雙物，肯逐將軍卧九泉。汗馬不侵誅虜血，神功今見補亡篇。時來終薦明君用，莫嘆沉埋二百年』」。序中說得清楚，在汴水出的正是敬德的鐵馬鞭。

唐宋鐵馬鞭多作為輔助兵器，和皮馬鞭一樣懸於腕上，配合槍、槊使用。

成書於元末明代的《水滸傳》中有著對鞭槍使用的生動描寫：「寇先鋒吃了一驚，便回道：『你只躲的我箭，須躲不的我槍。』望孫立胸前儘力一槍搠來。孫立挺起胸脯，受他一槍。槍尖到甲，略側一側，那槍從肋窩裡放將過去。那寇將軍卻撲入懷裡來。孫立就手提起腕上虎眼鋼鞭，向那寇先鋒腦袋上飛將下來，削去了半個天靈骨。」

宋代鞭槍合用者還有很多，直接用鞭作戰的有所增加，而且出現了馬上雙鞭。

自宋以降，隨著火器的普及，沉重鐵甲的防護限制了將士的機動性，棉甲的出現使鞭鐧在戰場的使用概率大大降低，因其無刃便攜成為民間防衛兵器和軍隊中的輔助性武器了。

圖為《武經總經》的鞭

元代拄鞭翁仲（保存在五塔寺石刻藝術博物館）

明《武備要略》：「夫鞭之用,莫究其所自。而敬德之鞭，亦不見於史傳。予少時甚慕焉,遍訪不得其傳。一日習單刀於沖斗公,得其法,則知刀與鞭大同小異也。」

「鞭制說……鞭約長3尺5寸,靶長1尺4寸，共長4尺9寸。作28節重10餘斤至20斤足矣。自下至梢，漸小上去，方能稱手。制以鞭鞘,免使上銹。鐵要煉熟，其節不宜太深，恐易傷損。整磨如鏡之光為佳，或造為單鐧，如鞭之尺寸，四面起梘槽者尤妙，又可無損壞之虞矣。」

從這段話上看程子頤顯然沒看到過唐代李昌符《詠鐵馬鞭》詩，但其中對明代鞭鐧描述資料的豐富程度是各種古籍都罕見的。

輔助性武器短鞭

明代把鞭作為武舉中的考試科目之一，但不知是否象武科刀那樣的練力示雄之用。

明謝啟制《五雜俎》卷五記「武藝十八事」中，十一為「鞭」。

下圖軍博館藏明代竹節鞭與三棱鞭，竹節鞭長達101厘米，三棱鞭也是過米的尺寸，這樣的武器並非實戰使用，推斷其作用類似「武科刀」。

下圖傳世連珠鞭長97厘米，重16斤，不是膂力超群的武將是不能使用的。

明清雷火鞭，是冷熱兼用的兵器（圖片來自明代《三才圖會》）

局部火藥照門

銃口

清代《皇朝禮器圖示》健銳營鞭

清代民間和軍隊出現的非制式可摺疊的鋼製的九節鞭、七節鞭等易於攜帶的繩標類鐵鞭，可以視作是多節連珠鐵鞭的異化，和本文主題描述的硬鞭是不一樣的。至於民間現在還在使用的趕牛驅羊的全皮革質地的軟鞭，因為不是中國古代軍隊中的制式武器故不再贅述了。

再來說說鐧

《武經總要》：鐧其形大小長短隨人力所用勝之,人有作四棱者謂之鐵鐧,言方棱似簡形皆鞭類也。

鐧：從外形和使用方法上鐧可能是劍的演化。

宋代劍不同於明清「劍走輕靈」的薄刃兵器，而是厚實笨重，發展為鐧不是不可能。

宋代劍

《宋史·呼延贊傳》：「呼延贊，并州太原人......雍熙四年，加馬步軍副都軍頭。嘗獻陣圖、兵要及樹營砦之策，求領邊任。召見，令之作武藝。贊具裝執鞬馳騎，揮鐵鞭、棗槊，旋繞廷中數四，又引其四子必興、必改、必求、必顯以入，迭舞劍盤槊。」從其四子舞劍盤槊推測鞭鐧不少擊法是由劍術中演變而來，只是力猛而快有所區別。

從工藝和性能上看鐧的製作比鞭簡單，實戰效果近似，是鞭類的一種，應該是和鞭同源的產物。

鐧無刃，本作「簡」，除鐵制還有銅製，除四棱還有三棱及多棱。

除單鐧外，還有雙鐧。

繪畫上扛於肩頭的劍狀武器，為鐧。

北魏門神

「李綱」鐧

明代鋼鐧

鞭鐧中的節和槽起減重、調節重心的作用，也有裝飾性功能。

軍博館館藏兩對雙鐵鐧

局部

銅鐧

鐧在民間的異化—衙役、捕快演練用鐵尺。

我試著簡談了中國古代冷兵器中的鞭與鐧，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家批評指正。

附：鞭鐧的開槽/竹節/束節/龍吞藝術欣賞

鐵雕

鏨銅

束節

龍吞

以上文物除館藏標明出處外均為古兵器愛好者藏品

【作者/凌至昕(網名:冷艷鋸冷兵器收藏愛好者)授權】

註：本公號所推送的文章如侵犯到原作者的權益，請與我們聯繫（『進來撩』欄中的聯繫我們），我們將在第一時間內刪除。所推送的文章並不代表本公號觀點，請和諧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