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你看懂了嗎？

很多人都說沒有看懂《羅曼蒂克消亡史》。馬龍和張繼科都在和章子怡撒嬌。

這種「看不懂」跟電影時空無關。這部電影敘事並不算特別宏大，甚至，度娘的電影介紹似乎就是整個故事了，對，兩個多小時的電影無非就講了這麼一個故事：

1937年大動蕩前夕，上海灘風雲顯赫的陸先生正面遭遇侵華日軍施壓，被捲入一場暗殺陰謀，當身邊朋友一一慘遭牽連時，亂世當前，大佬、小弟、弱女子等往昔人物走向了不同的命運。

「看不懂」也不是來自對二戰背景信息的不了解，姐覺得只要是接受過基礎教育的中國人，看此片入門知識絕對夠。

那為什麼還有很多人說沒有看懂《羅曼蒂克消亡史》呢？

姐想了想，大概有這麼幾個原因。

首先，此片的人物真的很多很多很多，你看海報就知道了，這樣的卡司陣容很容易讓人覺得是爛片啊！你看隔壁《長城》的奧運開幕式明星配置，這部電影一點也不輸的。

但是！跟隔壁家不一樣的是，這裡的每一個熟臉都是演技滿到溢出來的，這些人物關係錯綜複雜，或明說，或暗藏在背後，你稍稍一走神，可能就漏了什麼關鍵信息。每個人物身上都有羅曼蒂克式的美好，也終究與大時代格格不入，最終步入消亡。

有劇透，慎入！

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有叱吒風雲的幫派大佬——葛優演的陸先生，貌似就是隱喻當年翻雲覆雨的杜月笙，殺個人也像紳士一般優雅。他與其他黑幫大佬的區別是會做人，才能在戰後全身而退，避居香港，但他親手建立的上海帝國也煙消雲散了。

章子怡演的是不甘寂寞的交際花「小六」，是陸先生心中的牽掛。上海灘的先生小姐，無非都是裝裝風流，只有她是真花痴，一直在追求愛情，但在那個時代，這本就不該奢望。一段她試鏡的台詞暗示了她的命運：「我是怎麼死的呢？是自殺還是他殺？導演說都不是。」

葛優和章子怡的戲份相對來說是最多的，但姐不會給這部電影貼上「葛優+章子怡」的標籤，因為下面這些所謂的「配角」也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注意力，足夠出彩但不過火，在某個時刻里他們都是主角。別忘了，這是一部群戲。

這個日本妹夫「渡部」是個矛盾體。他會說上海話，說的特別好，自稱是上海人，但是骨子裡根深蒂固的認為自己是日本人，臨死前讓剩下的兒子跑到俘虜營，一定要回日本去。身為間諜的他既想保全在上海的家，又不能辜負日本的國家使命。原本是安排他送小六離開上海，結果慾望讓他強姦了小六並囚禁在地下室施虐，後來他上了戰場成了戰俘，由小六結束他的生命。

倪大紅演的黑幫首領出現很少，是小六的結婚對象。小六想跟當時的電影皇帝一起離開，提出了離婚，他一句「為了面子要演的像一點」就改變了小六的命運。

啊那位風流倜儻的電影皇帝就是韓庚演的，在這裡的表現比《萬物生長》時好太多了，舉手投足都是情慾，還有舔腳畫面……

表面上是車夫其實是殺手的杜淳，一直跟在陸先生身邊，殺人、拉車都只收取低廉的車費，幾乎沒有任何台詞，但每一次出現都讓姐提心弔膽——下面誰又要死了嗎？

陸先生家裡的管家王媽也是深不可測，不僅管飯管菜，還為他招兵買馬，車夫就是她介紹給陸先生的。後來被槍殺，也要端正地在椅子上做好，交代好工作，體面而有尊嚴地死去。

鍾欣桐演的是陸先生的姨太太「小五」，被冷落卻忠誠，因為陸先生一句「小五在上海吃得開」，就義無反顧地在暗殺另一個大佬的行動中犧牲了自己。（阿嬌的臉真的太美了！）

電影皇后吳小姐是袁泉演的，電影里始終都沒有出現她的名字，很多人猜測她就是歷史上上海灘真正的電影皇后「胡蝶」，一直沒露面的戴先生傾心於她，可能就是「戴笠」了。這伏筆簡直了！（好久不見袁泉了，這一口軟糯的上海話和眼波流轉的魅惑，姐都看呆了……）

還有兩個荷爾蒙滿溢大腦的幫派小弟王傳君和杜江，沒有名字，手上做的是殺人的勾當，腦子裡全是性和女人。王傳君開場沒多久就死了，但他的表現讓姐很驚喜啊！

一心想要破處的「童子雞」杜江說起性來滿臉天真，但活埋人時，用榔頭打人的每一下都快要把熒幕打碎了，一直打到血肉飛濺，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在槍戰中大難不死，碰到了善良的妓女霍思燕，一句「我養你」，他們的鏡頭結束了，但想來這個故事也不會是圓滿結局。

這麼多熟臉，還好以上都不是演技黑洞，否則整場電影可能要在「啊原來是你！」「哎你也在啊？」的認親大會中結束了。要講好這麼多人的故事，真的不容易。我們「看不懂」也是因為如此龐大的一幅芸芸眾生相，程耳卻把故事講得很簡潔。台詞很少，所有的鏡頭語言都是無聲的台詞，鏡頭語言也很簡單，除了大俯拍，就是不移動的固定鏡頭。

大俯拍常常是用來過渡時間，移動得很穩很安詳，就像時光緩緩流淌。

還有很多近距離的特寫，沒有台詞，直視鏡頭的這些眼神盯得你心裡發毛。

再加上悠揚的外文歌配樂一定程度上也代替了台詞，旋律像唱詩班一樣神聖，歌詞說著故事，但都是前路未知的悲傷故事。姐記得有一幕是小六離開上海，被渡部送去蘇州，黑夜，一路上只有車燈照亮路兩旁的稻草，車就這樣一直往前開，沒有人說話，只有配樂《take me to Shanghai》。

明明是風雨欲來的暗濤洶湧，但全片始終都是一種很克制的情緒，莊重而疏離，這就是《羅曼蒂克消亡史》的氣質，又或者說，是那個年代專屬的羅曼蒂克的腔調。

「那時候講究儀態的優雅而重於生命，人跟人的交往保持著距離和分寸感，人人都有高度的情緒克制，在最震驚的變故面前也絕不失態，並且做什麼都不失一份儀式感。吃個飯，談個判，殺個人，甚至搓麻將喝茶閑聊天，感覺都是端著的。他們呼吸的每一口氣，走的每一步，直到死亡降臨的前一刻，都要浸在端莊靜好里。」

導演說自己很喜歡昆汀·塔蘭蒂諾，喜歡他的「莊重而不羈」。的確，電影里到處都有昆汀的影子。

陣容上，拼盤式卡司讓姐想到了昆汀的《無恥混蛋》，角色上沒有嚴格意義上的主次之分，但每個角色都能留下寫小傳的空間。

同時，也有昆汀最有代表性的暴力美學。鮮血、屍體、斷手、子彈穿腦隨時都在發生，但血流得很莊重，屍體躺得很講究，鏡頭有時定格在死者身上十幾秒，值得端詳回味。

渡部囚禁小六，做愛，虐待，掐著她的脖子摁在地板上，血沿著脖頸一邊流下來他一邊擦，儀式感十足。

《羅曼蒂克消亡史》會讓人想到很多電影，人人寡言高逼格，一副秩序森嚴的樣子，有去年徐浩峰《師父》的質感。

旗袍、旖旎美眷、迷醉的氣質，靜謐的畫面構圖也有《花樣年華》的影子。

黑幫的時代風雲和宏大的歷史記憶，有點像《美國往事》。霸佔了兄弟的情人這一點都是在車裡發生的……（表白詹妮弗·康納利啊啊啊！）

所以，很多人都看不懂《羅曼蒂克消亡史》。

但導演程耳說過：「本故事純屬虛構，比重是虛構大於歷史，對於歷史不感興趣的人，也能看明白故事。」他不想故弄玄虛，也無意裝腔作勢。他所說的故事，是被那個時代裹挾的所有人的故事。 所以，羅曼蒂克到底是什麼？

是在光線昏暗的車裡，小六對陸先生說：「帶我走了吧，就我們倆。」回頭嫣然一笑：「你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你捨不得。」

是陸先生從未對小六越線一步，但為她準備了深情的台詞——「我有時候會想到你，我想你大概是去了北方。」

是日本人找上門來談判，陸先生永遠慢條斯理毫不慌張地說著：「喝茶。」

是小五為陸先生去殺人之前，仔細地在鏡子前抹好口紅。

是妓女用毛巾為渾身是血的馬仔擦臉，後面的牆上是一個象徵著救贖的十字架。

所有苦心經營的羅曼蒂克最終的結局都是指向消亡。就跟這部電影的英文片名「The Wasted Times」一樣，羅曼蒂克不會存在於那個時代，那段歲月註定要被浪費，個人渺小的存在終究會在歷史長河裡灰飛煙滅，一切都不值一提。

大明星吳小姐（袁泉）的丈夫為了生計拋棄了她，自己淪為姨太，輾轉重慶躲戰亂，卻異常想念上海菜，眼底布滿細紋，一臉疲憊。

陸先生走進被血洗的家，穿過橫七豎八的屍體，只有兩個孩子活命。

小六在收容站被陸先生所救，上海的流金歲月已是前世，她拿起手槍，親手殺死了囚禁她多年的渡部。

影片最後，杜先生過香港安檢。他在擁擠的路人中提著包排隊，緩緩脫下帽子，舉起雙臂。如同向時代作別，羅曼蒂克隨之消亡。

最有意思的一段是片中的大明星袁泉，她拍的電影上映。

閆妮演的王媽打趣道：「你演的那片子我沒看懂。」

袁泉說：「我也沒有看懂，導演也不懂。大抵是拍給下個世紀的人看的。」

王媽笑了：「那我們全都死掉了，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因此，很多人說程耳本來就沒打算讓我們看懂。

也許，我們真的永遠無法看懂《羅曼蒂克消亡史》，因為屬於上個世紀集體記憶的羅曼蒂克早已消亡，我們每個人都處在下一個消亡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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