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在兩堆錢之間

「好冷呀。」

「你穿太少了。」旅館的前台說。

我在句容，續了房後，跟著導航走去在網上找到的一家餐館吃飯。因為走路時要用手機，我就沒有戴上手套，風就把我的手吹冷。

穿過大路的斑馬線後我走上了步行街，路過一家已熄了燈的銀行和一個福利彩票售賣點，那個老人就睡在銀行和彩票之間的街道上。他睡在兩個錢站之間。

他挨著樓的牆根，棉被暗綠色，我留意到他睡覺的那一整塊地方很乾凈。我看見他的時候，看到他把頭抬了抬，將被子往上拉一拉好把脖子蓋嚴。他平躺著睡，不像一般的流浪漢那樣蜷縮著睡，在他閉上的眼瞼上的額頭沒有被髒兮兮的長髮阻礙著，他剃著圓寸頭，看上去乾乾淨淨，被子看著也不差。

我還沒有見過對自己的形象和床被有這麼高要求的流浪漢，沒有邋遢和湊合，更讓人覺得他與我、與我的長輩沒有什麼區別，也需要一個乾淨的地方睡得暖。如果他是一個髒兮兮的流浪漢，我就不這麼想，要麼是因為我在他鄉異地走在不知道前面會有什麼情況的路上、身邊沒有熟人相伴，促使我去留意另一個看上去也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我想著要不要給他點錢呢，可心裡一閃念的時候我已經走了過去，腳沒有因為心裡有事而停下來，這時也就繼續往前走了。

吃飯的時候我跟北京的朋友聊天，忘了剛剛看到的那個老人，出了餐館時，我又一個人走在外地的路上，又想起了他。我記得我回去時走的是同一條路，也是導航指給我的路。為了避免掏錢包這一動作，我提前把一百塊錢拿在手上，想路過那個老人身邊的時候塞到他被子下。同時我又感到無比尷尬，感到自己是要回頭去「做好事」而十分彆扭，心裡很煩，又怕被他拒絕，施捨更是一個醜陋的動作。我希望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睡著了沒有發現，又怕他突然醒來以為我要幹嘛。但走回去的路上我沒再看到他，心裡就輕鬆了許多。第二天晚上我沒有再走那條路，躲著他，不想再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