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全寧路的總管張應瑞：生當豪傑死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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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二虎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原題《風冷墓碑》

巍巍墓地，空空山崗。

國公府墓地，殘缺的無頭石人石獸，枯黃的野草，凄涼的土地，疾風化石，等閑塵埃，訴說著一段逝去的記憶。

在凜冽的風中，我生命的弱弦搖曳著每一個未知的神經。人的一生重要的是體現生命意義的追求，對真善美純的嚮往，擁有獨立傲然的人格。

腳步踩在鬆軟的土地之上放射出空靈的迴音，塵世的紛雜被靜靜的山巒擋在紅塵之外，回歸於純樸與自然，我們需要梳理的不是古人的功過榮辱，而是我們自己的認知，操守儘管這是那些貌貌岸然的人私生活的一張手紙。

（翁牛特，是清朝的名字，意為：諸王之地。明朝稱全寧衛，元代稱全寧路，金朝稱全州，遼代稱永州、豐州，唐朝稱松漠都督府，春秋戰國屬東胡，商周屬燕。）

我儘管讓腳步輕些再輕些，深怕驚動了什麼？六百多年啊，榮枯幾度，又有多少人有意無意地走近墓碑，都會有怎樣的心理感受？

殘陽，朔風，浮雲，秋聲比天籟深沉。

耐人尋味的墓地，讓靈魂感受到生命的重負，彷彿全部的意義都裸露在風中，顯赫與榮耀都被這無孔不入的風撕開虛偽的外套，風聲中讓我變得豁達起來：不必嘆喟時光流逝或是人不逢時，世間萬物對每一個生命都是公平的，這風聲，恰恰是一種感召，一種啟悟，粗暴中蘊含著生機，是上蒼奏給大地的交響，激昂的旋律渲染了一幕博大，淋漓而不低迷，流暢而又自由，蕩漾著深邃的意境。

（一組翁牛特圖片）

走近墓碑，龜跌螭首，碑身微微南傾，高約五米上下。抬頭仰視碑文，碑首正面的篆書額題首先跳入眼帘：

「大元敕賜故榮祿大夫遼陽等處行中書平章政事柱囯薊囯公張氏先塋碑」

這一連串的官稱都是墓主人死後皇帝封賜的榮譽稱號，而不是死者生前的實際官位。墓主人姓張名應瑞，是元朝全寧路的總管，其高祖張仲賢作為囊加真公主的陪嫁仆臣來到翁牛特，成為全寧大戶，祖祖輩輩都為全寧魯王服務。

觸摸著石碑上的文字，令不安份的心來探尋一點歷史的碎片，自愧沒有璀璨珠璣的文采，缺乏電光石火的思想，就讓我在稍縱即逝的歲月長河中拾取點點貝殼，見證一段塵封的過往。

生當豪傑死封侯，男兒平生志難酬。碑文記錄了張應瑞的生平事迹：全寧魯王那演生病三年，張應瑞親自護理，事必躬親……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元王朝忠君報囯的產物，從崇尚封建禮教出發，但我們可以品味的，何止是張應瑞的故事，又何止是一個家族的歷史。

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歷史總是為死者粉飾！

是的，無窮名利無窮恨，有限光陰有限身。名利讓人們拋棄自由與快樂，健康和生命，去換取一種虛無的榮耀。

這有幾分誇張的生平成了一代藩王手下陪臣的輓歌，荒煙廢壘寧望著一片左青龍右白虎的風水寶地。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需要，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印記。第一個把文字刻入石上的工匠，心在鑿子與石頭的撞擊中迷失。人們喜歡為死者樹碑立傳，歌功頌德，卻常常忘記生者的自我完善。物質文明飛速發展的今天，權力和金錢，更成了無上桂冠。張應瑞的後人哪裡去了？風光佔盡的魯王哪裡去了？悵然長嘯：張應瑞！

沒有人回答，深秋的寒氣讓我在眺望中生出忔惘：如果張應瑞站在今天的舞台上，該是一種怎樣的表現？

繁雜的思緒，渴望一種敬穆的坦然，多少繁華風吹雨打，墓碑是否顯得多餘，佔據了雞冠山巒，卻無法保證子子孫孫的千秋富貴。名利如煙，清貧是安祥的永恆，活著不僅是自由與渴望，更是一種無奈的掙扎，任憑多麼輝煌的儀式，在人的口碑中黯然失色，誰又能比武則更精明更悟透一切呢？

那矗立在陝西乾陵上與唐高宗墓碑並立的無字碑，是世界上最有價值最具魅力的墓碑，是一代女皇留給後人最深刻最耐讀的雄文華章，不著一字，千古風流，萬世仰慕，讓不同層次不同時代的讀者讀出不同的意義……

千古一人成吉思汗更是偉大的，三河之源不兒罕山根本找不到他的墓葬，他的業績卻流芳於典籍中，讓學者和專家嘆為觀止。只有在鄂爾多斯草原，後人為紀念他建立了一個埋葬衣冠的陵園，敬奉著成吉思汗生前使用過的長矛——蘇魯錠，成了蒙古族戰神的象徵，每年三月十七日，蒙古人都要舉行隆重的祭奠蘇魯錠的大會……

時光的長河奔流不息，看不見滔滔滾滾，滾滾滔滔又無時不在，大浪淘盡，誰又能獨領風騷呢？時下，人們追逐名利達到不顧一切的程度，浮躁虛誇，真贗難辨，卻不知貪婪自滅，物慾害人。如果一個人缺少了靈魂的支撐，其生命意義走向枯竭。

緩緩地繞到碑的後面，我一下被一種特殊的文字吸引：八思巴文！

（大元通寶，上面就是八思巴文）

八思巴文，是那位統一中國，懷蒙漢雜糅之夢的元世祖忽必烈令囯師八思巴創製的蒙古新字，俗稱八思巴文，以諧音為宗，藕韻關之法和語韻之法匯成蒙古語千餘條，在當時，確實是對元朝多民族統一，順言達事和語言交流起到便利作用……

書法和文字是人類的藝術，張氏先塋碑的價值不在於記錄了什麼，而是正面的元代大書法家書法與背面的八思巴文，二者珠聯璧合，堪稱藝術珍品，其藝術價值和史料價值頗高。我們要珍惜的是歷史遺存，而非是無足輕重的一個藩王屬臣的所謂功業。

現在，我站在冬的邊緣，凝視風冷墓碑，真想播下激昂的思想，讓壓抑的放飛。不必為歷史的殘缺而遺憾，不必為歲月的無情而詠嘆，用愛與真誠，面對現實，當真正掙脫名牽利鎖的羈絆，嚮往清閑自在的生存方式，追求精神上的完善和自足，聽從自我內心的召喚……

我來了，並不是洞曉一個玄機而來。

我來了，並不是尋求一個寄託而來。

天灰，地黃，石冷，石人石獸沒有了禦寒的棉衣。

墓碑，你聽到我走近你的聲音嗎？

巍巍墓碑，駐足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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