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這麼奢華，錢從哪裡來？

作者：秋風掃

【按：本文整理了賈府的幾種經濟來源。賈府的收入中，主要還是靠田莊。其他都是小頭的點綴。而年收入還將通過兩大塊迅速被消耗。一塊是賈府的社交消耗，比如紅白事和上層交際的打點，賄賂太監等，以及資助親族。另一塊是生活消耗，包括日常消費、月錢和工程項目等。消耗大於收入，導致了賈府的敗落。這些都是貴族的常態與必然結果。除非不斷攫取權力，繼續權力尋租才能，一旦磁力衰減，就萬劫不復。這方面說，賈府的衰亡是必然的。】

初讀紅樓，除了惋惜書中那些美好的事物在最後都終將逝去，剩下的就如劉姥姥初進賈府的那般新鮮甚至於目瞪口呆了：才入堂屋，只聞一陣香撲了臉來，竟不辨是何香味，身子如在雲端里一般。滿屋裡之物都是耀眼爭光，使人頭懸目眩。劉姥姥斯時惟點頭咂嘴念佛而已。曹雪芹將貴族世家平日里生活的方方面面描述得詳盡之極，各類繁文縟節都寫得十分的細緻真切，讓讀者大開了眼界，同時也能深切地感覺到作者對於過去的這種生活充滿了留戀。

從文中可知，賈府的主子其實沒多少人，下人倒有好幾百，這樣花團錦簇的一個鐘鼎之家，其不能將就儉省的排場不少，特別這幾個大場面：可卿的喪禮、大觀園的建造、元妃的省親，就要耗費多少銀子錢？跟書里趙嬤嬤所說的：噯喲喲，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若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誰也不信的。別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

這不禁讓人在咋舌之餘，也十分的好奇，賈家是靠什麼來支撐如此龐大的開銷，賈府的經濟來源是什麼呢？細扒文本之後，發現賈家的收入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田莊的收入

這項收入是賈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寧府在黑山村有八九個田莊，榮府的田莊離黑山村不遠，雖然也是八處庄地，但面積要大寧府幾倍。每到年末，管理這些田莊的庄頭就會帶著一年的收益送至府里。而田地的收益也因年景收成的好壞也有所浮動，這種浮動恰恰說明了賈家對莊農們也有一定的體恤，並不是一成不變地強索租金。不過這些田莊應該離賈家很遠，烏進孝給寧府送年例時趕路就花了一個月還零兩日。另賈家在京郊或近京的地方也置有田地，周瑞家的曾對劉姥姥說過，她男人周瑞就管著府里的春秋兩季的地租子，閑時只帶著小爺們出門就完了；如果這些田地離得遠，周瑞就沒工夫服侍小爺們的出行了。這樣看來，遠離賈府的田莊是委託烏進孝兄弟打理的，而近前的田莊則是由賈府自家的家人在打理。

二、皇家的賞賜

皇家的賞賜主要就是元妃了，平時逢年過節的都有賞賜，但不會太多，這一點書里也有提到，賈蓉對庄頭烏進孝所言：你們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裡知道這道理。娘娘難道把皇上的庫給了我們不成！他心裡縱有這心，他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賞之理，按時到節不過是些彩緞古董頑意兒。縱賞銀子，不過一百兩金子，才值了一千兩銀子，夠一年的什麼？

三、金陵的祖業

這項收入估計很少，祖屋也只是著人看守而已，好像並無產出，田地也不多；所以秦可卿給王熙鳳託夢時，讓鳳姐在祖塋旁多置些田莊房產及地畝，以備家族敗落時有個退步。

四、薪俸

這部分也可算作是個人的收入，但當賈府的開支不能應付時，個人收入也要按比例交納部分，以便供養一家上下。賈珍賈赦都有爵位，有著爵位的年俸；不過這種年俸應該不是很多，書中有這樣一段：賈珍道：「咱們家雖不等這幾兩銀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關了來，給那邊老太太見過，置了祖宗的供，上領皇上的恩，下則是托祖宗的福。咱們那怕用一萬銀子供祖宗，到底不如這個，又體面，又是沾恩錫福的。除咱們這樣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襲窮官兒家，若不仗著這銀子，拿什麼上供過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這種世襲的俸銀雖不多，但也絕不是只有幾兩銀子，否則那些世襲的窮官怎麼夠過年呢？賈珍這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賈政是朝廷的正式官員，自然也有官俸，賈璉賈蓉雖是花錢捐的虛職官位，也是有俸祿的。還有就是朝廷命婦的俸銀了，賈家的朝廷命婦有賈母、尤氏、邢夫人和王夫人，她們有品級之分，應該也是有俸銀的。

五、灰色收入

先說家族的這部分收入。就像江南甄家曾替賈家收著的五萬銀子，這甄家也是富貴人家，為什麼會替賈家收著錢；賈母打醮時，張道士捧出一茶盤的金銀玉器送過來，這張道士平日里結交了不少權貴，都能替寶玉說親，幾乎成了權貴間或外間的牽線人了；還有賈璉念叨過的，這會子要是再發個二三百萬的財就好了；此類種種，大概都屬於不能對外明言的那種收入吧。

再看個人的。書中最明顯的是鳳姐替王夫人管家，她拿著閤府人的月錢去放貸，由平兒透露出來：只他這梯己利錢，一年不到，上千的銀子呢。鳳姐弄權鐵檻寺，假託賈璉之名寫封書信，輕易便得了三千兩銀子。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後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可見這樣的事在此文後還多著呢！

這些收入鳳姐有些用來補貼家用了，也有一部分進了個人腰包。作者說鳳姐「意懸懸半世心」，應是肯定她為賈府的經濟操心操到了最後。

鳳姐都知道利用丈夫或家族的名號擺平別人擺不平的事。賈家的男人們更會了。

賈赦賈珍賈璉賈蓉，這幾人恐怕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斂財機會。就像賈赦收了孫紹祖的五千銀子，這筆錢應該是孫家找賈赦幫忙辦事才送的，因為那時的賈赦還沒困難到要向孫家借錢的地步，何況孫家本是有不了之事才拜在了賈府門下。

賈赦看中了石獃子的古扇，賈雨村就把此人弄得下獄抄家，奪了人家的扇送給賈赦。這種官場的互相勾結還有權錢交易，在他們這種顯赫的富貴人家，也真是太多太平常了。

賈政是賈府中唯一在朝廷的正式官員，他的這個位置其實是有實力的，門路也極廣，「輕輕」的便替賈雨村謀了一個金陵應天府的復職候缺，不到兩個月的工夫賈雨村就去上任了。但是並未見賈政收受賈雨村的任何好處。由此可見，賈政一向是清廉刻板的，否則他在這一塊的灰色收入可以相當的驚人，所以說賈政是沒有灰色收入的（除非他這個部門的官員們都有集體的灰色收入）。

在書中的開始，賈家還能憑藉著這些收入勉強支撐門面，然而卻不知儉省，以至每況愈下。劉姥姥初進榮府時，曾見過撤下的飯桌：碗盤森列，仍是滿滿的魚肉在內，不過略動了幾樣。一個二三等的小丫頭芳官都能嫌棄廚房的飯儘是大魚大肉：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

賈母只是去清虛觀打醮：烏壓壓的佔了一街的車。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更不用說家中的其它事務會鋪張到何種地步了。雖然做足了派頭，豈不知要了面子，卻傷了里子。而同時期的史家早就開始從小處儉省了：他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多是他們娘兒們動手。

加之元妃的省親，也給家裡帶來了巨大的財政壓力，雖然她給母家也帶來了不少賞賜，但跟家裡為這次省親所花掉的錢相較，簡直就不值一提了！賈蓉曾說：這二年那一年不多賠出幾千銀子來！頭一年省親連蓋花園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兩年再一回省親，只怕就凈窮了！

再有對家務和下人們的管理也愈加混亂，連不管事的林黛玉都看出了府里的入不敷出。雖有探春出面為家中開源節流，但已經積重難返。後來為了家族的日常開銷，竟然開始當東西換錢，果然已經到了「後手不接」的地步。

偌大的一個賈家，可憐只剩下鳳姐探春在為家務操心。賈府的男人們在做什麼呢？那賈赦成天只和小老婆喝酒。賈珍更是一味高樂，最後竟將各世家子弟及富貴親友聚攏了來，以習射為名在自家府里開局設賭。賈珍都如此，兒子賈蓉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賈璉雖也管點事，但經常尋花問柳，惹出了不少是非。這些男人只顧自己行樂，沸沸揚揚地鬧騰，不僅不能支撐家族，恐怕最後還會給自家惹來禍端。

素來嚴正的賈政卻不慣家務，寶玉雖無惡習，但在家事方面就別提有多麻木了，連林妹妹所說的「後手不接」也被他當做了玩笑，竟然還說出「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咱們兩個人的」這樣的話來，也難怪林妹妹聽了轉身就走。死時都記掛著家族安危的秦可卿，也只能託夢給鳳姐了，甲戌本在此刻有一條側批：一語貶盡賈家一族空頂冠束帶者，賈府的男人們要是看見這條側批，恐怕真是要羞死了！

這時的賈家即便沒有各類外來因素的干擾，家族的體面也是難以長久維繫了。曹雪芹記憶中那般精緻優美的貴族生活，卻也並未隨風散去，而是永遠地留存於他的這些文字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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