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蜜蜂，大智慧

如果每個人都理解你，那你得普通成什麼樣子？

文/王 琪

誰也不想在一個漆黑的房間里，與這些嗡嗡作響的小傢伙不期而遇。它們都全副武裝，拚命扇動著翅膀，彷彿在策劃一場暴動。幸運的是，一勺甜食足以緩和它們的情緒。在齊特卡的實驗室里，這些蜜蜂快樂地和平共處。

這些小傢伙表現出非凡的智能。齊特卡是英國倫敦大學的教授，他和同事發現，蜜蜂會數數，能讀懂符號，還能解決一些難題，這些難題有時會難倒一些最聰明的哺乳動物。有些蜜蜂甚至具有藝術鑒賞能力，經過訓練後，能夠分辨莫奈或畢加索的畫。它們可能還具有自我意識。所有這些都基於一顆針頭大小的腦袋。

蜜蜂久負盛名，因為它們的利他主義精神和不知疲倦的工作熱情而受到人類的崇敬。隨著奧地利動物學家弗里希的研究，人們慢慢意識到這些小傢伙能耐不小。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觀察到，覓食的蜜蜂經常在蜂巢附近跳一種奇怪的搖擺舞，舞蹈動作能夠清晰指示附近花朵的方位和距離。

而且，蜜蜂的行為不止如此。蜜蜂還做一堆家務活，包括大掃除、梳洗和守衛大門防止外侵。蜂巢還備有「空調系統」——當氣溫增高，工蜂在蜂巢上洒水，並拍打它們的翅膀以製造涼爽氣流。據齊特卡估計，工蜂大約有60種獨立的行為，包括6種不同類型的舞蹈。這些成就似乎使許多哺乳動物的能力黯然失色——兔子大約有30種不同的行為，河狸大約有50種。

儘管行為豐富多樣，許多動物學家並不承認蜜蜂的智能，認為它們只是死板的本能，而非靈活的思考。1962年，弗里希說：「蜜蜂的大腦只有草籽那麼大，不會思考問題。」然而，這個觀點正在被改變——齊特卡和同事在蜜蜂其貌不揚的外表下，發現了蜜蜂驚人的靈性。

讀懂符號不簡單

齊特卡在調查蜜蜂飛到花叢中的線路時，在花叢和蜂巢之間放置不同數目的3.5米高的帳篷。他開玩笑說：「這看上去更像是藝術，而非實驗。」他推測，工蜂計算在哪裡落腳時，不是使用總距離，而是路標。接下來的研究證明了上述推理，蜜蜂能夠正確計算出一張圖片里的特定物體的數量，從而獲取獎賞。這表明，蜜蜂不僅能夠記住一個特定物體，還能理解物體所代表的數字信息。但是，這種能力是有限的：蜜蜂只能計算到4。

蜜蜂能掌握其他抽象規則嗎？過去10年，法國圖盧茲大學的吉爾夫一直在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測試蜜蜂分門別類的能力。他感慨道：「許多人認為我們瘋了，但是我們喜歡挑戰。」經過訓練，吉爾夫的蜜蜂能夠正確選擇對稱符號，而非不對稱符號，從而獲得甜食作為獎勵。它們不僅能夠理解空間關係，比如上/下、左/右，還懂得相同/不同的概念。

吉爾夫最近的研究成果讓人更加印象深刻。他和同事韋伯發現，蜜蜂能夠綜合它們所學的概念。當被訓練尋找成對的模型時，它們的選擇基於顏色和空間布置。吉爾夫說：「這需要一定高水平的抽象能力。」經過30次嘗試後，他的蜜蜂精通該項工作。而一些靈長類動物則需要嘗試數千次。這還不是全部。在迷宮測試中，蜜蜂還能運用所學技能，使用抽象符號，找到獎賞。重要的是，它們還懂得在不同的迷宮裡，同樣的符號代表不同的事物，這表明它們理解語境。

選擇經過深思熟慮

許多認知學家相信，蜜蜂具有元認知。這種內省和判斷你的自我思想的質量的能力，不管你有清醒認識還是簡單地憑藉直覺，都被認為是一個頭腦具有意識的基礎。在沒有語言的動物中，判斷是否具有元認知是一項艱難的挑戰。通過一系列巧妙的實驗，我們已經證明了一部分靈長類動物和海豚都具有元認知。現在又有一些初步的證據把蜜蜂也列入其中。

澳大利亞麥考瑞大學的佩里首先訓練他的蜜蜂辨認不同圖片，使用難度不等的測試。在一些後續嘗試中，如果這些蜜蜂不想冒險的話，他額外提供一個逃生通道。這些蜜蜂更傾向於逃避難度較大的測試，即使選擇難度較大的測試，也要考慮很長時間。一旦選擇了難度較大的測試，它們能夠正確通過測試，不選擇逃生通道。這表明，這些蜜蜂的選擇經過了深思熟慮，早已精確判斷出哪些測試能夠通過，哪些測試通不過。

效率高是關鍵

隨著蜜蜂的能力越來越多，研究人員開始思考，它們是如何以及為什麼進化出如此豐富的認知能力的。一些線索來自它們的近親。儘管蜜蜂是研究最多的昆蟲之一，有許多證據表明，它們的一些近親，比如大黃蜂和螞蟻，也有高級學習能力。所有這些昆蟲長著特別大而且複雜的「蘑菇體」——昆蟲大腦中，與學習和記憶有關的神經網路球體。因為蜜蜂和螞蟻多數是社會性動物，這種能力可能是處理生活在大群體里的瑣事所需。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大約9000萬年前，一種營社會性生活的黃蜂開始進化出現在所有的社會性昆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蜜蜂的智能可能起初源於捕獵的需要，然後為了和諧生活的需要。

即使蜜蜂有「蘑菇體」，它們的神經器官還是很小的，尤其在與其他智能生物，比如靈長類動物和鯨目動物相比時。人的顱骨容納大約850億個腦細胞，而蜜蜂的腦細胞不到100萬個，腦體積不足1立方毫米。小腦袋裝著大智慧，這實在耐人尋味。不難想像，小腦袋自有優勢，比如，傳遞信息所花費的時間就少。這意味著，處理信息的效率高。而且，這些信息不易受到電子噪音的干擾，就像一條信號不好的電話線里的雜音一樣。當長距離交流時，噪音是個特別惱人的問題。

難免有缺憾

我們不能得意忘形。蜜蜂的能力範圍很廣，但是，齊特卡推測，它們的能力並不深。拿知覺來說。蜜蜂的視力不好，它們依賴物體的輪廓，而忽視細節。一部分原因歸結於與視力相關的大腦灰質的數量。人類的視野相對開闊，我們非常擅長同時處理一個場景中的多個點，這就是為什麼在浩瀚人群很容易辨認出熟悉的面孔。蜜蜂似乎缺少這種「平行處理」的能力，如果它們在一堆物體中尋找一種特定顏色，它們會挨個查看，很難一眼看穿整個視野。

在記憶能力上，蜜蜂也有很大缺口。人類的記憶尚且有極限，更何況這些小腦袋動物。儘管蜜蜂能快速掌握新規則，但是，當新信息容量過多時，它們也會被壓垮。經過訓練，蜜蜂能把特定的氣味和不同餵食地點聯繫起來，但是，當地點超過兩個，它們的準確率就會降低。而且，它們聯繫不同事物之間的能力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但是，在智能研究領域中，蜜蜂已經是種非常好的實驗對象。它們讓我們更好地了解神經網路。我們對蜜蜂如何思考了解得越深，我們對智能的剖析也就越深，比如，不同神經網路如何發展出不同技能。如果蜜蜂帶給我們什麼啟示的話，那就是再次偶遇這些小腦袋生物迸發的大智慧時，我們不再吃驚。吉爾夫說：「許多年過後，我已經沒有了偏見，學會尊重這些動物。」

——選自《科學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