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墓壁畫《六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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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琰

【作者簡介】章琰，曾用筆名章岩。喜歡寫字的理科偽文青。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庭前有桑，屋後種麻，天台山下，郪江人家。

那年那月，子衿與子佩在院里，盤腿相對而坐，小木桌上，四四方方的棋盤，陰刻規矩紋，紅漆描四點，盤上有水。

十二顆棋子，類棋盤之形，一大五小，塗著黑漆，雙方各握六子，六根博籌，細竹而成，每人有三。

我是子衿，子佩是我的妹妹，這是我們最喜歡的遊戲，六博棋。

自記事以來，父親除了教我和子佩讀書吟詩，彈琴做對，也教我們下六博棋。

「一為梟，五為散，梟為王，散為卒。」父親手執藤條，一字一句地念著，「卒分盧、雉、犢、塞，塞有二，其餘各一。」

這是父親自編的口訣，他告訴我們，六博棋是按春秋戰國時期的兵制而設，以五人為伍，設伍長一人，共六人，就是我們手中的六枚棋子。

「投六瓊行六棋，凝神用智，攻其不備，置之死地。」父親總說，下棋是讓我們多動腦，一定要冷靜，觀全局，方能取勝。我雖喜歡與子佩博戲，但卻更喜歡研究那塊四方的棋盤。

「中部何有黑白二魚？何以描四點，非六點，八點？」

父親對我的疑問，頗為讚賞：「盤為太極八卦，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方，四角為陰，四邊為陽，陰陽調和。」

「兩儀即二魚，色之黑白，謂之陰陽，四點即四象？」我搖頭晃腦，放下一枚棋子。

父親點頭：「六博，局分十二道，棋行道上，一道一區，四角起步，行至中央……」父親繼續念叨著他的口訣。儘管我與子佩已經將此爛熟於心，可父親依舊一日一日地重複著。

子佩猜拳贏了，她躊躇半天，終於放下一枚棋子，怯怯地看著父親。

我一向認為，子佩在棋藝上，是輸給我一大截的。父親看看棋盤，很是讚許地點了點頭。我瞪了子佩一眼，她又低下頭去。總是如此，我瞪她的時候，她就低下頭去，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

我知道，她這麼一低頭，父親的藤條會落在我的背上，儘管，很輕：「子青，不得如此，待姊妹應柔，應親，應和。我雖不指望你們長成大家閨秀，卻也要有小家碧玉的清秀溫柔，怎可對人如此兇悍？」

子佩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只得作罷，將目光放在棋盤之上。

「角可跳角，角可滑點，點可跳點，點可滑點，角禁跳點，四角除外……」心裡默念著父親教授的行棋規則，看著子佩低眉順眼的樣子，我心中有些憤懣。

子佩大概是不知道的，她是父親抱回來的。那年，我才3歲，父親不知道從哪裡抱回一個嬰兒，讓母親養著，取名子佩。

父親常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後來，我才知道，父親吟誦的是《詩》中的句子。他抱著我和子佩，「若一天未能與你們見面，在為父心裡，就似過了三月之久。」

那時，我並未察覺子佩搶走了父親對我的慈愛。直到父親漸漸將子佩掛在口中，時常將我喚作子佩。棋盤上，子佩的棋擋了我前進的方向，我只得回到剛才的那個點。

「棋行之時，前方無擋則通行，前方有子則停或回。」父親每日的重複，並沒有什麼技巧，只是簡簡單單的行棋規則，而我總是能領會這棋與棋盤的精妙的——不過是雙方的棋子，圍著中間的雙魚八卦相互追逐而已，我追你，你也追我。我和子佩已經相互廝殺了四局，各贏兩局。

「落子，要擲地有聲，子佩贏了。」子佩將她的棋子豎起來，父親在旁邊說到。

我將棋盤一推，回到屋裡，將子佩的衣服剪爛。

夜裡，子佩卻進入了我的夢。「妹妹，你我前世恩怨，今生來解。前世我雖有害得你顛沛流離，但最後你的兒子登基，而你還是享受了榮華富貴。」

子佩怎麼將我喚作妹妹？

「妹妹，前世本是我有錯在先，被權勢蒙蔽了眼睛，未曾珍惜與你的情分。今生再續姐妹情緣，你做姐姐，我做妹妹，讓我好好陪伴你。」

「姐姐？」

「是啊，月兒，我是姐姐。我們也曾經最喜歡博戲了，還記得嗎？」

彷彿有一道光，照得我睜不開眼。

「戰國時期，羋月陪伴姐姐羋姝遠嫁秦國。羋姝為後，羋月為妃。羋月誕子，諸子爭位。姐妹之情，分崩離析。月同幼子，發配燕國。姝子嬴盪，舉鼎而亡。秦國大亂，義渠助月，返秦平亂。嬴稷為王，尊月太后。」

原來，原來，我是羋月的後世，而子佩，前世是羋姝。

那年，孟婆湯被我撒掉一些。我彷彿看到，我和羋姝，在宮內相對而坐，博戲鬥智的情景，一如今天的子青和子佩。

後記：六博棋是春秋戰國時期，備受喜愛的娛樂活動，時稱博戲。秦漢時期，風靡全國。東漢過後，六博棋開始衰落。據棋史學家研究，六博棋是世界上一切有兵種盤局棋戲的鼻祖。

（郪江漢墓壁畫《六博》）

郪江漢墓壁畫《六博》：位於墓室後室右壁上層壁板後端，高55寬63厘米。兩人相對跽坐，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中間所放的兩個方形博具，一人雙手持長條形博箸，一人雙手前伸作博弈狀，似正在投棋。兩人均著長袍、戴冠。六博，是我國古代一種遊戲，始於先秦時期，在漢代社會中也非常盛行。博局發棋子十二枚，六黑六白，每人六枚。博時先投箸，後行棋，得箸多者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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