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便利店的0-6點，夜班小哥跟我聊了聊奇葩顧客和他的生活哲學

洗盡鉛華，還原生活本真。南都君在等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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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小哥

「叮咚叮咚叮咚」

「歡迎光臨。」便利店櫃檯小哥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倔強的疲憊，最後一個字被急切地收尾。

零點。

害羞的月亮從黑夜的幕簾里露出半張臉。廣州五羊新城，奶茶色的路燈投出一束追光。

電子廣告排上的紅字不知疲倦地蹦跳，白天不起眼的路障筒反射著熒光。

耳朵警覺的貓咪從黑暗處竄到亮光里，黑瞳從一條線變成精神的圓。

曾經喧鬧的小巷，只剩下米粉店後廚里，水沖刷鍋具的聲響。

路邊的樹叢窸窸窣窣，便利店的門開開合合，鈴聲清脆。

睡眼惺忪的我從冰櫃里拿了一瓶咖啡。廣州的冬夜不冷，我想。

「11塊5，支付寶還是微信？」小哥使勁地睜了睜眼，雙眼皮褶若隱若現，聲音卻好像沒有了剛才的倦意。

「支付寶，」說完，我打了個哈欠，睡意洶湧。

結完賬，小哥從櫃檯里拿出一疊單子，翻了會兒，便埋頭寫起來。

半個小時之後，深夜裡的第一輛送貨車開來，是牛奶等乳製品。趁著店裡沒有其他的顧客，便利店小哥麻利地將框籃里的瓶瓶罐罐放進冷櫃。

「1個晚上得送好幾家呢。」送貨的小哥說，彷彿是為了打破這黑夜裡的沉默。不過，便利店小哥只是熟練地在送貨單上蓋了章，簽了字，留下些細微的機械聲響。

3分鐘之後，送貨員拿走貨單，登上車離開。有顧客零零星星地走進便利店。

一個男孩沒有逛貨架，而是直奔櫃檯，低聲用粵語和小哥聊了幾句又離開。小哥的臉上露出這一整晚並不常見的微笑。

15分鐘之後，又一輛貨車停在便利店門口。穿著「XX冷鏈物流」工作服的送貨員從車上搬下幾個貨欄，其中四個被搬至店裡的麵包架旁，剩下的被拖至冷櫃旁。和之前一樣，這一次送貨、確認的時間也很短，全程不過5分鐘。

但在此之後，小哥開始變得忙碌。整理貨物的同時，顧客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便利店。

「歡迎光臨！」

「來一塊這個巧克力嗎，只需要加X元。」

「支付寶還是微信？」

隨著顧客的增多，小哥的聲音也顯得有活力了許多。

凌晨1點，一輛車身印有「廣州XX物流」的貨車停在門口。這一次，是些零散的飲料、零食。成箱的貨物被送貨員搬下，堆放在並不寬敞的店裡。為了方便進出，便利店小哥推了推門，讓它始終處於開著的狀態。

「你的辦事效率不行啊，11月26日的單還沒補吧。」這個平頭，皮膚黝黑的送貨員喘著粗氣向小哥抱怨道，「得儘快給錢啊」，語氣卻也並無過於埋怨的意思。小哥無奈地朝送貨員笑笑，不說話。「你喜歡喝紅酒？」送貨員指著前一位顧客留在櫃檯上的紅酒問。「也不是」。小哥頭也不抬地回答。

第三批送貨員的離開，彷彿擰開了客流的龍頭。便利店突然變得熙熙攘攘起來。

凌晨2:30，這一波熱鬧終於結束。小哥長舒了口氣，隨後走進了便利店最裡面的休息間。

「沒人嗎？」十分鐘之後，小哥被顧客的詢問召喚出來。客人們進來又離開，小哥也著手開始整理起之前堆積的滿滿的貨。

一個小時之後，所有的貨物們終於得到了合理的安置。小哥伸了一個懶腰，接著開始了清掃工作。

「累嗎？」我問。

小哥愣了愣，然後回答「還好，都習慣了。反正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冷清的店面里，我開始和小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工作就是收貨和收拾咯，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我們工作一輪是12個小時，一般都是8點到8點，我一直都是夜班的。不過我今天要站到9點，因為早班店員有事。我多站一個小時，省了人力，老闆也放心。我做事，老闆還是比較讚賞的。」小哥的口氣里不自覺得帶著些得意。

在我的追問下，小哥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便利店小哥叫阿偉，今年20多歲。在便利店當店員只是他的兼職工作，他的本職「算是」大學生。

「對，我不是那種全日制的大學生，我上的是業餘的，只有周末才上課。」看出了我的疑問，小哥向我解釋。「一年之前，我還在便利店做全職，不過現在為了課業，就轉成了兼職。雖然錢少了，但是上班的時間要求也少了，方便了上下課。我在學校修得專業是會計，你知道的，這個專業不怎麼好學，要考很高的分才能通過啊，所以要多花精力。尤其是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談到課業，阿偉似乎有些壓力，「修不滿，考不好就拿不到證嘛，所以也挺頭疼的。」

邊說著，阿偉手上的忙碌卻也始終不停。他一會兒穿梭在各個貨架之間，擺放檢查貨物、核對標籤，一會兒是整理櫃檯、拿起抹布清理檯面。

「你是哪兒人？聽你的口音不像廣東的。」他反問。「對，但你是廣東人沒錯吧。」我回答。

「是，我就是廣州人。」驗證了猜測的他笑了笑，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大概是2014年入的學。在此之前，我也是有工作的。我高中只讀了一年就出來工作了。也不是不想讀，只是不想和家裡人呆在一起了。我的爸媽分了嘛，所以那個時候有太多的煩惱了。因為不想煩，就決定一個人出來。」阿偉停下手上的活，嘆了口氣。

「一開始，為了能負擔自己的生活，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半年之後終於能夠解決自己的吃住了，就換了工作。中間那些就不值得一提啦，做的時間都不長。其實一直想著要繼續讀書，要提升自己。雖然現在本科量產了，我讀的這個也和別人有區別，但是總好過不讀啊。」

「提升自己。」阿偉強調，「之後就可以做其他更好的工作了。之前做全職，老闆也想讓我升任組長什麼的，但是我放棄了，而且還轉了兼職，就是因為我不想一直呆在這裡。在便利店幹活只是綜合考慮而言，最方便我上課的選擇。」

「之前的工作也讓我學到了不少，比如讓自己變得開朗一些，因為其實我是個挺內向的人。不過，人總是要提升自己，不能一輩子呆在便利店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起了自己的人生哲學。

凌晨4點半，阿偉開始回到櫃檯里，拿出速凍的食物，放入加熱櫃，並開始煮咖啡和關東煮里的湯。

「夜班這麼久，有沒有遇到過什麼特別奇葩的人和事兒？」我好奇地問。

「肯定有啊。之前有個人每天晚上都來買同樣的酒，但是身上還帶著酒味。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還有那種鬧事的，也有過。有危險就報警，一般的事情我就自己處理處理。」阿偉鎮定地回答。

五點，關東煮的香味慢慢在店內瀰漫。「咕咕……」我的肚子也開始「飢」不可耐。我隨手拿了個麵包，「結賬吧。」我把麵包放在櫃檯上，拿出口袋裡的零錢。

「嘿，你就是我今晚遇到的最奇葩的顧客。」他笑著對正要走出門的我說。

— 2 —

便利店來客

「也沒其他地方去啊。」坐在深夜便利店裡的人們這樣對我說。

24小時的光亮，偶爾與自己一樣出沒在黑夜裡的人，以及溫熱的食物……那是便利店獨有的，陪伴孤單的溫情。

零點，在快要吞噬人的黑夜裡，我又走進了五羊新城這家燈火通明的小小便利店，值班小哥換了一位。

雖然距離聖誕還有幾天，但是便利店卻早已沉浸在歡慶的氛圍里。聖誕裝的咖啡樣杯放在門口的桌上，屋頂上掛著金色、銀色與紅色的掛飾與氣球，耳邊不斷傳來「MERRY CHRISTMAS」的歌聲。

0時40分，一位穿著棕色衛衣的小哥端著剛加熱完的干拌面坐在了我的斜對面。因著急而撕不開包裝的他，拿出了自己的鑰匙，用帶有鋸齒的一端總算劃開了飯盒底部的包裝膜。「呼呼」吹了兩口氣後，他便狼吞虎咽起來。

「哈哈，餓了。」他笑著說。「今天算是特例吧。因為比較急，就加班幹完活兒，遲了點，一直到10點才下班。然後回家又一個人寫報告寫到現在。我一個人住，不做飯。這大半夜的，除了便利店，也沒地方能解決我的吃飯問題了。」他向我這樣解釋這段遲來已久的晚餐。

「我是做投行的，90年生人，家就在這個便利店附近。」他自我介紹。「平常也會加班，但不會這麼晚。而且因為我經常出差，所以來這個便利店也只是偶爾。」

「加班是不是很頻繁？」我問。

「投行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加班也要看項目的。」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這樣「維護」自己的工作，「不過，我們也會吐槽。在我們這行，工作一年，南航就可以拿白金卡了。」小哥半開玩笑半帶嚴肅說。

0：57，「我先走了，」小哥禮貌地朝我拜拜手，離開了便利店。

凌晨1點的便利店，除了來送貨的小哥們進進出出，顧客們多零零散散，買些解渴的水、飲料或者是解饞的小零食等等，店鋪內顯得有些冷清。偶爾一隻小狗經過，「叮鈴」的門口提示音也會響起，在這靜謐的時間裡弄出有些「驚人」的動靜。

2點，一個帶著眼鏡、微微有些胖的男孩拿了瓶奶製品飲料，坐在我的對面，玩起了手機。「唔」震動聲響起，「我就在對面的便利店裡」，他接起電話，操著一口鄉音。

「你不是廣東人吧？」我問。「對呀，我是宿遷人。」掛完電話的他擺弄著手機。「誒，那咱們還是老鄉呢，都是江蘇的。」聽到這句，他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原來你也是江蘇的，那怎麼跑這麼遠，來廣州了？」他鄉遇同鄉讓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小哥跟我說，他姓王，大老遠跑廣東來是為著他的淘寶生意。「我現在是個淘寶店主，專做女裝。這次是要到中山來看看我的貨，馬上就要上春款啦。沒有直達中山的火車，我就先在廣州過渡一夜，早上再坐車去中山。」

「平常為了店裡的事兒，都忙到2、3點才睡，到了新地方就更睡不著了。原本打算出來買包煙，順便在這兒坐坐。」小哥有些失望，沒買到煙的他只能拿一瓶飲料作為安慰，然後就坐著刷起了手機。

「我周邊的人還真挺少來廣東的。一般也就是去去上海吧。我之前也去過上海，算半個攝影師吧，幫淘寶模特兒拍拍片。後來發現幫拍片兒的淘寶店都月入至少上萬，我卻只拿幾個拍片兒的錢，又在上海這種地方呆著，壓力大的很，就有了不如回家做淘寶的想法。」小王說。

「誰沒有夢想呢？其實那個時候在上海，新的工作也找好了，老闆人也不錯，但是我說走就走了，想清楚就立即辭職了。我現在追求的就是安逸。在家裡面，什麼都好，還能花在上海幾分之一的錢租一個自己的攝影棚工作室，累一點也能賺不少，這樣就挺好。」92年出生的他說，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02:10 便利店小哥正在清點麵包

2點半，一個髮型酷酷的小哥走進便利店，拿了一份便當和三瓶飲料。然後戴上耳機，打開手機視頻坐下來，開始享受這深夜的悠閑。

「一般人不會在這個點坐在這兒吧。」對於我的搭話，他有些謹慎地反問。「我就是剛下班兒啊，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呢？」反問完，他又戴上了耳機。半個小時之後，解決了買了的吃食，他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就在便利店等你啊。」凌晨3點，一個妝容新鮮的女孩子徑直走進便利店裡坐了下來。「剛下班兒，坐這兒等我朋友。我們兩個女生住的遠，晚上這麼遲，就結個伴回家。我朋友也就比我遲半個小時下班，沒多久。」她對我說。

3點半，她準時接到電話，「好你等一下，我馬上出來。」她對著我指了指門口。「你也注意安全啊」，剛要踏出便利店門口的她，突然轉身，拿開手機，對我說。「好。」我們相視一笑。

凌晨4點，來來往往的人似乎更少了。只有聖誕歌依然不斷。我微微打了個哆嗦。十幾度的廣州冬夜，突然讓我感受到了些涼意。

「你們吃些什麼？」三個騎著共享單車的男孩女孩嬉笑著走進便利店。「我們不如辦張會員卡吧？」結賬時，一個女孩問她的同伴。「好的，怎麼辦呀？」另一個女孩問。

「留個您的姓名、手機號就行。」便利店小哥一如既往的耐心。

10分鐘之後，他們離開，留下三輛顏色各異的自行車停在門口。它們正安靜地等待著下一任主人。

03:30 等待結賬的飲料和蛋糕

04:00 背雙肩包的男孩拿走了熱飲櫃里的一瓶咖啡

05:00 穿著襯衫西褲人字拖的男子買了一瓶奶茶

05:30 有人來買關東煮

「一般夜班會有多少人呢？」我問值夜班的便利店小哥。「根據我們的統計，大概100多人吧每天，0-3點的時候人最多。」臉上寫著稚氣的他，卻給了我一個專業的回答。「我是兼職，不過主業也是經營。家裡本身就有檔口。來這裡學習管理經驗。」他介紹說。

清晨6點，天空還沒睜眼，整個城市還在沉睡，街上已有環衛阿姨在清掃地面。

06:00 剛剛煮好的關東煮

「新的一天又開始啦。」我走出便利店，身後是依然沒有間斷的聖誕歌。

南都記者 顧慧敏

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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