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克勞利：最初的聖誕老人，可不是那個穿紅袍的白鬍子

文 | 羅傑·克勞利

翻譯|卷耳

正是白晝漸短的日子，這個時候，歐洲和世界各國的人們都在為聖誕節做準備。人們立起聖誕樹，在上面掛滿裝飾；商店裡滿是一波波湧來的顧客，禮物也買好了，好吃的也備下了。聖誕節，不僅是基督徒的宗教活動，也是一個世界範圍內的文化和商業節日：是互贈禮物，家庭團圓，人人歡慶的快樂時節。

圖一：今年在蘇格蘭愛丁堡亮起的聖誕燈火

我們並不確知耶穌的出生日期。儘管聖誕節慶祝的是耶穌的誕辰，這個節日其實借鑒了很多更早的傳統。在全世界各地的文化中，冬季的節日都非常普遍。在這個季節，人們放慢了農業勞作的節奏，並且會屠宰牲畜——因為這時食物不太夠，沒法養活這些動物。

這個時節，正適合在火爐邊休息，享受筵席，慶祝黑暗中的光明：在北半球，聖誕節正好在一年中最短的一天之後來臨，這時白晝正開始漸漸變長。當然，在很多國家，聖誕老人（santa claus）身著紅衣、派送禮物的歡樂形象，才是整個節日最關鍵的部分，對孩子們來說尤其如此：他們會掛起長襪，企盼禮物降臨。不知怎的，聖誕老人已經在全世界聞名。

在人們的想像中，聖誕老人是個歡快的老爺爺，穿著紅色的外套，住在北極，在全世界飛來飛去，劃著雪橇，派送禮物。

實際上，聖誕老人的名字和傳說，來自一個真實的人物，這個人並不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而是生活在約1700年前的地中海沿岸。尼古拉斯是一位基督教主教，講希臘語，生活在現今土耳其的沿海，當時屬於羅馬帝國治下。他所在的鎮子至今還在，現名戴姆雷（Demre）。

據說，尼古拉斯會偷偷地給窮人送禮物。有的故事說，他曾經趁夜往人家的窗戶里扔金幣，因為這戶人家窮得過不下去，差點就要讓家裡的女孩們賣身。人們還傳說尼古拉斯是個暴脾氣。據說他曾因宗教上的爭執，對另一位主教施以老拳。

尼古拉斯死後被封為聖徒，他遺體所在的墳墓上建起一座教堂，朝聖者們乘著船，穿過地中海東部，來這裡瞻仰朝拜。幾乎是從基督教萌芽時期開始，人們就深信，聖地的實物遺迹，聖徒的遺體，以及他們接觸過的東西，都充滿神聖的力量。人們相信，作為聖物，這些東西能保護和治癒那些信仰聖物的人，還能為他們展現各種奇蹟。

尼古拉斯是個特別受歡迎的聖徒。而擁有重要聖徒的遺體，會給這個鎮子或者城市帶來巨大的聲望。朝聖者蜂擁而至，到墓地祈禱；故此，擁有聖徒的聖物，無疑會為本地吸引大量的宗教遊客。

圖二：坐落於戴姆雷的聖尼古拉斯教堂

沒有人比富於商業頭腦的威尼斯人更懂得其中的玄機了。公元828年，威尼斯城的商人前往埃及城市亞歷山大里亞，從那裡盜走了聖馬可的遺體。威尼斯城中的聖馬可大教堂保存著聖馬可的聖體，並以這位聖徒命名。教堂入口處有一幅精美的馬賽克鑲嵌畫，裡面描述的正是盜取聖體的故事。

圖三：從亞歷山大里亞盜取聖馬可遺體

沿著義大利海岸線再往南，是一個更小的海港巴里（Bari），也是威尼斯的競爭對手。巴里迫切地要增加本城的財富。意識到聖馬可的知名度後，1087年，巴里城的一些商人踏上征途，決意盜取聖尼古拉斯的聖體。他們在戴姆雷上岸，衝進教堂，以刀劍威脅教堂里的僧侶，讓他們交代聖尼古拉斯墓地的所在。接著，他們用鎚子擊毀了墳墓，攫取了大部分聖徒的遺骸，然後揚帆返航。巴里建起一座教堂，保存聖尼古拉斯的聖體；訪客開始到這裡來參拜聖尼古拉斯。在他的墓前，記載著以他名義發生的種種神跡；直到今天，生病祈求痊癒的人，遇到麻煩尋求解決的人，還是會紛紛來到這裡。

圖四：巴里所建教堂中的聖尼古拉斯墳墓

威尼斯人發現巴里人居然也有了聖徒的聖體，對威尼斯的聖馬可形成挑戰，簡直氣壞了。1100年，威尼斯人自己也遠征戴姆雷，聲稱他們發現了真正的尼古拉斯聖體。他們把遺骸帶回威尼斯，在麗都島（Lido）上修建了自己的教堂，從而吸引了他們自己的朝聖者。

所以，現在有兩個城市聲稱自己擁有聖尼古拉斯的聖體；這還沒有算上整個歐洲有多少城市自稱擁有聖尼古拉斯聖體的一部分：一根手指、一塊腳趾骨，或是一綹頭髮。中世紀的歐洲到處都是這種偽造的東西。

圖五：威尼斯的聖尼古拉斯教堂

不管怎樣，位於巴里和威尼斯的兩個聖尼古拉斯教堂，都吸引了很多朝聖者；尼古拉斯的傳說傳遍了整個歐洲。關於他饋贈禮物的說法，也跟基督教之前的其他傳統發生關聯，那些傳統中就有派發禮物、有魔法的神，孩子們會把鞋子或者長襪放在煙囪邊，等候他們的到來。

在冬季，生火的爐灶被看作一家之中的神聖所在。在英國等一些國家，聖尼古拉斯逐漸被人稱作聖誕老人，成為一個總是身著綠色衣服的人物，他在聖誕季前後的隆冬時節，為人們帶來歡樂、宴飲和舞蹈。

聖尼古拉斯的齋日是12月6日；在有些國家，比如荷蘭和比利時，很多孩子都會在節日前夜，把鞋子擺放在煙囪邊，盼著能收到禮物。直到現在，在這些國家的部分地區，這還是收禮物的日子。不過，歐洲的習俗已經漸漸發生改變，12月25日的聖誕節才是聖誕老人送禮物的日子。

圖六：一幅1665年的畫作，畫上是荷蘭兒童在聖尼古拉斯齋日從煙囪里收取禮物的情景

圖七：1686年英國的聖誕老人形象

以上這些不同的傳統，在19世紀得到了更大發展。在作家查爾斯·狄更斯那個極負盛名的故事《聖誕頌歌》中，聖誕老人再次被展現為一個慷慨歡快的形象，不過，在這個故事當時的插圖裡，他看上去可跟我們現在熟知的形象不大一樣。

圖八：狄更斯故事中的聖誕老人，身著綠衣

聖誕老人的形象，是在美國發展成了我們現在所熟知的樣子：一位身穿紅袍、白鬍須、樂呵呵的老爺爺，背著一口袋的禮物。1862年的一幅插畫，也許是這種形象的開始；到20世紀初，聖誕賀卡上的紅衣聖誕老人形象已經相當普遍了。

圖九：1902年，繪有聖誕老人的聖誕卡片

現代聖誕老人的大規模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可口可樂公司鼎力設計的結果。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他們一直在聖誕節推出年度推廣活動，主打的就是現代的聖誕老人形象。現在，這一形象已風靡全世界所有的購物場與市中心。

圖十：銷售可口可樂的聖誕老人

2005年，人們在巴里對聖尼古拉斯的遺骸進行了研究，試圖重現「聖誕老人的真實面孔」。通過分析這具並不完整的骨架和顱骨，研究者認為，聖尼古拉斯身材並不高大，大概身高不足一米七；他的鼻樑骨折過，這說明他確實脾氣暴躁，曾與人有爭執。

在過去的兩千年中，聖誕老人已經從這樣的形象：

圖十一：聖尼古拉斯面部特徵重構

發展為這樣的形象：

圖十二：現在的聖誕老人

中國的聖誕老人，似乎喜歡吹薩克斯管；而當下真正的聖誕老人工作坊在義烏，「中國的聖誕村」。那裡的六百家工廠，生產了全世界百分之六十的聖誕裝飾品。從各個方面來說，聖誕節都已經全球化了。

我的故事最後有個意外的結局。法醫鑒定顯示，威尼斯人的聖尼古拉斯遺骸，很可能與巴里的殘骸，來自同一個身體。也許巴里商人盜取聖體的時候，太過匆忙了，最後剩下一部分遺骨。此外，最近還有一些考古學家指出，聖尼古拉斯的遺體，很可能原本是葬在今天土耳其的一個小島上，後來才被運回他的家鄉戴姆雷。土耳其政府已經提出正式要求，要義大利政府歸還巴里德聖尼古拉斯遺骸。他們也意識到了，遺骨意味著潛在的旅遊者。

祝本專欄所有的讀者度過一個愉快的冬天。

【注】本文題圖為1862年一幅著名的聖誕老人圖畫。

【作者簡介】

羅傑·克勞利|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歷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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