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住進你的畫里去

朝九晚五之外的活法，看「好好虛度時光」就夠了！

他只想解決一個問題

人到底該如何更生動地

和自然生活在一起

魚山飯寬

他叫魚山飯寬，魚是水，有魚的山自然就是山水了，飯寬和宋代山水畫大師範寬有些關聯，不過更多還是為一份意趣。

「風棲無亭，約停雲界，魚樂無廬，風送歸舟。歸舟，歸舟，飯已熟。」

這是他寫下的句子，隱約透出與魚山飯寬這個名字一致的趣味。

魚山本職工作是建築師，喜歡畫畫。不同的人看他的畫有著迥異的反應，小朋友看了覺得有趣哈哈大笑，老人家看了若有所思淡笑不語，還有人看著想到古曲小令「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心中頓時一片春光旖旎。

對他畫的所有評價里，他最喜歡的是「我特想住進你的畫里去」。據說有人看著看著突然眼淚簌簌而下，為了他畫里那個永遠到不了的桃花源。

他畫的桃花源里，有可以拿了做劍的草，沐浴的花，竹結的廬，一位白衣公子，一位紅衣女子，結三兩舊友，放縱不羈于山野之間。

魚山的故鄉在湖南永州，地方不大，卻使他幼年時與自然有深刻的連接，後來從事建築，自然而然就對園林興趣濃厚。

魚山覺得，園林里裝著的是中國古人完整的美學觀，居、住、游、玩、會友、生活，於方寸自然中求得大天地，是一種樂趣，也是一種價值。

魚山習山水，常見自然中游嬉之樂，畫中的樹不是筆筆直直，有彎度，能倚靠，他畫里的白袍先生就有一棵樹，可以蜷縮在樹下亂翻書。

他有時候生出感慨，化為文字：「平沙空濛，平壘逶迤，主山正，而側樹斜，林巒交割處有一咪咪草亭，亭下無他物，唯痴客三枚也：三人席地，董氏平卧，盛先生扶膝，柳氏朝天擺出八字，一言不語。童子在江邊早已脫去束服，練習狗刨。蟬噪欲報林靜，水嘩不轉時間，不知誰人，播了一道響屁，打消了三人的沉靜……」

現代人少有這樣的福氣，現代都市裡的住與玩是分開的，景觀用來被欣賞而不是遊玩。想要去公園，至少需要過幾條馬路，想要約友人出門踏青，需要搭地鐵坐公交或開車忍受擁堵，到很遠的郊外去。

人無法和自然輕而易舉產生交互，無法將自己的身體在自然中妥帖的安置，於是也無法獲得與自然共處而生出的感動與智慧。

作為一個建築師，魚山很清楚癥結所在。

在西安讀大學時，他親眼看到老城、老宅消失的速度之快。2002年之前的大雁塔很好，沒有廣場，很多樹，一個小尺度的環境里，一座高塔，可親近。後來周圍的居民區全部拆掉，只留一個鐘樓在十字路口，切斷了與個人生活的聯繫。

2014年魚山逐一考察江南大小園林，撿遊人少時尋門探路，樂趣之外，常常鬱結，新園雜糅怪誕，有些古園破敗了，亭榭坍塌，山水已枯，他常常獨自枯坐庭堂，對漏窗花台，觀想舊園。

2014年底，魚山確定自己以後的方向是和中國傳統園林相關，他決定給自己兩到三年的時間做一個系列性研究。

因為園林是對山水畫最直接的模仿，於是他回到山水畫里，臨摹、鑽研、思考、創造。魚山畫的每一個系列都有用意，他明白自己要通過那個系列去思考什麼。

這個過程如訓練特種兵，常常兩三個月一個人都沒見，幾乎一年沒有收入。他明白既然選擇了自由職業，那麼自律就不是一個需要被討論的東西，是必須做到的，夢想或挫折這類詞也沒有說來說去的必要。

胸中有溝壑，其餘的只需知道要走去哪裡，如何走過去，然後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投放其中。

自我嚴苛而專註的訓練，加之曾經做建築師七八年的積累，離群索居之後的一年，他迎來了作品井噴式的爆發。

《紅》與《綠》系列中只用簡單的色系，紅色的山體，綠色的樹，讓自己更加清楚畫里要表達的東西，讓建築師看到更清晰的空間層次或結構。

最重要的是《幻》系列，是一步一步從園林到山水的思考，譬如山、水、人的關係，以及人與人的關係如何在園林中得到安放等等。

有些系列創作起來更有趣些，譬如草間居游，自己畫得哈哈笑，有一些創作起來比較艱難，其中蘊藏的專業性以及美學觀、價值觀需要一點點去思考、推進並且有所結果。當然會有焦慮，但是當作品完成的一瞬間，那種踏實的喜悅感會讓人心中生出蓮花來。

在公司工作時，他已經嘗過了城市生活里必要的標籤性內容，地鐵、擁堵、社交、加班、等待，這些無益於讓人真正沉靜下來。

自由職業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時間，讓時間流經時產生質感與印記，哪怕只是刻一枚章，做一個香插，時間的流逝要麼帶來益處，要麼帶來愉悅，總之不會麻木以及無奈地被打發。

日常的魚山不苟言笑，他將所有的歡喜都安置在了畫里。中國傳統山水畫與園林設計原本就是有趣的，生活與自然密切關聯，古人們懂得如何樂陶陶地在自然里找到自己的生命脈絡和情感體驗。譬如魚山所說的「小文人」中，沈復、李漁等都將此情趣發揮至妙不可言的境界。

魚山將蘇東坡、陶淵明、王維等當做大文人看待，他們關照的是個體生命與自然乃至與古今時間的關係，他們探尋的是顯現生命真實的世界，一為外形的真實，二為生命的真實，此所謂「境界」。

魚山身上富有傳統文人的精神氣質，他畫山，但說的更多的是山以外的境界，小人兒雖沒有五官，但身體語言和自然的交互就已經講述了故事，傳達了情誼與觀想。

人遇到一件熱愛的事並不難，難的是願意真正進入其中，用時間和心力一點點雕琢，然後才能發現裡面的妙處。若浮於表面，那畫上幾日便枯竭了。

一年裡大約有兩個月，他會將自己放回真實的山水之中。他有一個遊歷清單，列出歷史古籍中的名勝古迹，譬如蘇州天平山為賞楓勝地，鎮江雲台山為西津古渡、紹興箬簣山為古採石場殘山剩水。

有時會在山中寺廟、民宿住上幾日，古時交通不便，對於自然的改造能力也沒那麼高，反而會巧借自然之景，盡匠心之妙。

魚山將這些都記下，通過畫，不斷思考其可能達到的情感關係、生命形態及價值觀念，希望可以再用回建築之上，這是他作為個體生命對現實世界的觀照。

他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從繪畫到建築，刺激人們去想像，人到底應該如何更生動地，和自然生活在一起。

人遇到的大多數困境

皆源於背離了自然與本性

本期作者：息小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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