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何須多——魯迅、川島與杭州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對魯迅來說，此句大概通行於每一個杭州的夏日。

1928年7月17日一早，二十七歲的川島趕到杭州清泰第二旅館，找魯迅與許廣平。前一日下午，他剛與魯迅在城站邊的抱經堂書店買書。但他不知，因酷暑失眠一夜的魯迅，清晨已經回去上海了。次日川島接到魯迅的信，說自己不想被蒸成「神仙鴨」，逃回滬上仍心有餘悸。又抱怨抱經堂書店書價貴，自己變了「阿木林」。「阿木林」是江浙方言傻瓜之意，川島是紹興上虞人，故魯迅在信中可用家鄉話抒發自己之懊惱。但魯迅回滬後，又在8月15日的信中托川島去抱經堂買《奇觚室吉金文述》，這也成為魯迅與抱經堂主人朱遂翔間最知名的一次往來。

魯迅 致川島（章矛塵）親筆信封

識文：杭州西浣紗路三十號，章矛塵先生，迅，八、十五。

說明：此信內容與當時魯迅主持的期刊《奔流》、《語絲》密切相關，其中最常被引用的為其談及與劉半農關係，同時提及郁達夫、田漢、鄭奠、沈尹默和當時負責《語絲》出版發行的翻譯家李小峰等人。信封即用《語絲》校樣紙裁成，背面可見。

此外，信亦記載魯迅托川島從民國著名書店抱經堂購買古籍《奇觚室吉金文述》一事。且寫此信前一個月，川島邀請魯迅攜許廣平做了人生最後一次杭州之行。

川 島

川 島（1901～1981），原名章廷謙、字矛塵。生於浙江上虞。中國現代著名散文家。1924年出版散文集《月夜》，被譽為散文文學妙手。建國後發表多篇研究、回憶魯迅文章。在北京大學、北平女子文理學院任教。1981年病逝。著作《月夜》、《和魯迅相處的日子》、《川島選集》（散文集）。

1910年1月10日，魯迅和浙江兩級師範教員，攝於杭州湖州會館（前排右三為魯迅）

「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魯迅一向是對以西湖十景為代表的「十景病」不以為然的。早年魯迅從日本歸國，首份工作即是在杭州高級中學的前身，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教授生理及植物課。魯迅教書風格開放，不僅在全國首創了生理課教學，也常帶學生在西湖邊採集標本，但除教學外，魯迅在杭州最常去的只有浙江圖書館而已。

西泠印社舊址，後石坊臨里西湖，上通印社後門

此次來杭，卻去了孤山西泠印社茗談買書，虎跑泉飲茗沐髪，功德林、樓外樓赴宴請客。如此興緻也許是由許廣平的同行，川島、許欽文、鄭奠等人同游造就的。魯迅與許廣平自1927年10月在上海同居，剛好也是川島等人邀請魯迅至杭州賞蘆花之時，魯迅對與許廣平關係一度諱莫如深，也推說自己想看梅花，將杭州之行延遲到了賞荷的季節。因此此行除會友外，大有蜜月之旅意味，想來許廣平、川島等人在杭州的陪伴才是魯迅所珍惜的西湖景。

魯迅在杭州任教時常帶學生去採集標本的水星閣

杭州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即現在杭州高級中學）舊影。1909年魯迅從日本回國，在該校任教。

諍言一生的魯迅，與小他二十歲的川島保持了少見的長久的友誼。魯迅在《我和的始終》中，回憶起1924年的川島，仍是「乳毛還未褪盡的青年」。負責發行的川島與李小峰不辭辛勞地校對、迭報紙、跑去人多的地方兜售，青年人的熱情令魯迅感慨不已。也許受到這種感染，魯迅致川島信中也似青春煥發，無所不談。

1927年10月4日，魯迅與許廣平及親友合影

《語絲》創辦在周氏兄弟失和的第二年，二人迴避見面但同為供稿人，《語絲》自然成為了周氏兄弟之間微妙的關聯。魯迅雖然自稱自己在語絲只任閑職，由於周作人的關係亦不參加語絲社聚會，但實際上卻為《語絲》投入了大量精力。

許欽文（中）在紹興魯迅紀念館

現存1928年8月15日魯迅致川島信封，即是由與《語絲》有關的校樣紙裁成。背面為「語絲」等字，正面為川島在杭州西浣紗路的住址，雖是小物，但卻因集合了魯迅的工作與友誼而彌足珍貴。

《語絲》、《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