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人蔘：還須弦外有餘音

作者 袁春波

恃力要強的人不願示弱，強勢弄權的王熙鳳一直為病困擾著，雖然她羞於說病。實在不支，養病，府內事務，交給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暫管。那年中秋後，病情稍減，配調經養榮丸服用，需用上等人蔘二兩。這是《紅樓夢》77回的事。

對於「玉粒金蒓噎滿喉」的賈家，二兩人蔘算得了什麼呢。不然。王夫人翻尋了半日，只尋了幾枝簪挺粗細的。嫌不好，命再找，又找了一大包須沫。問熙鳳，說只有些參膏。向邢夫人那裡問，早已用完了。只得親身來問賈母，倒有一大包，皆手指頭粗細不等。稱了二兩，配藥時回說固然上好，百年成灰，年代太陳，沒有了藥力。

怎麼辦？買。到底還是寶釵幫了忙，家裡的鋪子常與參行交易，多給幾兩銀子要二兩原枝來

二兩人蔘，竟然來得如此不易。無怪王夫人要感慨「賣油的娘子水梳頭」，薛寶釵要安慰：「這東西雖然值錢，總不過是葯，原該濟眾散人才是。咱們比不得那沒見世面的人家，得了這個，就珍藏密斂的。」

這麼一說，大家心裡都好過。不過，不知道王熙鳳此時會不會想起當年因她而病而死的賈瑞，會不會想起賈瑞的祖父代儒來討二兩人蔘的事。

事見第12回，賈瑞病情日重，各處請醫療治，皆不見效。後來吃「獨參湯」，代儒沒辦法，到榮府來尋。王夫人命熙鳳稱二兩給他，熙鳳回說偏偏昨兒送了人。王夫人再囑救人一命，也是你們的好處。鳳姐將渣末湊了幾錢，命人送去。卻回王夫人時說：都尋了來，共湊了有二兩送去。

當然，那時的賈瑞，縱有「天參」，也是治不好的。只是這二兩人蔘，有些可以說道。

一來，就幾年時間，賈家衰敗了，二兩人蔘也要費好大的勁來尋，它豈不是賈家衰敗的見證。二，當年賈瑞沒有人蔘，更別談上好人蔘，沒治好病；如今害過他的熙鳳有了上等人蔘，暫時好了但終於沒能長壽。只知害人，不知救人，怎麼能好。三，讓上好的人蔘收藏年久藥力散盡，卻未救當年的賈瑞，寶釵的話對以為當年送了葯的王夫人而言，確是一種安慰；對王熙鳳等人呢？實在是絕妙的諷刺。為富不仁，禍及自身。四，再好的葯，有些病是救不好的；人心中的病要心藥來醫，不是靠人蔘。

「嘗喜小中能見大，還須弦外有餘音」，《紅樓夢》里，時隔五六年，書間六十回，以二兩人蔘來呼應。草蛇灰線，意脈可尋，這二兩人蔘，實在是「上好」的人蔘；這一細節安排，當事人「二王」俱在，它還有怎樣的餘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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