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鏡》第三季是許多人無法面對的自己

《黑鏡》第三季完結了很久，在知乎上看到很多關於這一季的討論，大意是後勁不足，質量下降等等；但仔細對比會發現，這一季和前兩季最大的不同在於：多了點煙火氣。

從《黑鏡》第一季問世以來，始終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外科醫生姿態，包裝在金屬味的科技外衣下，用一把冷冰冰的手術刀把科技與人倫的碰撞剖析出來，赤裸裸的呈現在大眾眼前。在這種冷漠嘲諷的風格下，無論是對人物還是劇情的塑造都使用了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無論是第一季的《國歌》中首相X豬的情結，還是第二季的《the Waldo Moment》，都是在現實社會中不可能出現的場景。這或許是一種預警，會讓屏幕之外的我們細思極恐，卻始終無法觸手可及。

而第三季則不再滿足於讓我們只做個看客，每一個人都成為了主角。

《急轉直下》中，人和人之間互相打分的社會，不就是我們正身處的生活嗎。有多少專車司機淘寶客服在遇到蠻橫無理的顧客的時候，為了一個五星好評而忍氣吞聲；又有多少害怕被騷擾報復的顧客為了怕麻煩而違心的打出各種好評。

不僅僅是社交軟體，信用評級，駕照評分，戶口制度，我們習慣了用分數去評判一切，在獲得評分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放棄童年去進入一所更好的學校，

放棄家鄉去擠進更繁榮的城市，

放棄愛情去獲得更高貴的身份。

當本篇女主角低聲下氣的隱藏著自己的喜怒哀樂的時候，我看到的是我們每一個人。

即使我們一直被教育著不要以貌取人，可打分卻是我們生活中的無形規則，框住了每一個人。

是誰創造了打分規則，又是誰在維護著規則的執行？

你是委曲求全的那個，奮力掙扎的那一個，還是早已被同化的那一個？

如果說《急轉直下》是隱晦的折射，那《白熊公園》則是明明白白的展示，你很難不承認那些帶著面具，捧著手機的旁觀者不是我們自己。當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們才知道這個看似可憐的主角實則是一個冷漠殘酷的虐童案從犯，而白熊公園則是這樣一個讓罪犯體驗到被害人的痛苦而設計的煉獄。只是，當曾經窮凶極惡的罪犯失去了記憶變成驚弓之鳥的時候，這樣的懲罰是否還有意義？我看不見對犯罪的批判，只能看到人們同樣重複著冷漠的旁觀。法律與懲罰都是神聖且正義的，如何能淪為兒戲。這樣日復一日的煎熬除了演變成一出荒誕的演出，又能帶來什麼？

這不就是我們么，躲在鍵盤和屏幕之後，對著自己都不甚了解的案情充當著人民法官的角色。羅一笑來了，我們痛斥社會福利和人情淡薄，羅爾來了，我們痛斥他不配為人父，羅一笑走了，我們又開始忙著洗地。沒有人質疑過，哪怕多花一分鐘來了解事情的真相和始末乃至合理性，而是默默把一切演成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戲，然而有很多個羅一笑和羅爾，我們很快遺忘這一切，投入新的故事和劇本中間。

《黑函之舞》中我們看到的是所謂正義使者的暴行。從一開始的同情到最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還會有很多人為受害人抱不平。兒童色情/嫖娼/種族歧視，這些甚至在法律上都不能認定為犯罪的事實，卻導致了如此悲劇的結果。這揭示的似乎也是社會上的病態，我們嚴厲打擊兒童賣淫，卻無法制裁兒童色情的接收者，就如同我們打擊人販子，卻無法制裁那些花錢買孩子的行為。法律的界限到底該設在何地，孰是孰非又該怎麼判別。如果我們不能交出滿意的答卷，那很可能某一天面臨的就是自發而起的正義使者的替天行道了。

聖朱尼佩羅是一座「城市」。在加州燦爛的陽光與海灘下，人們繼承著80年代的美好與歡樂。看似是「永生」的方式，即使是死後，也能永遠呆在這個世界裡。有著自己年輕時候最美麗的面孔，隨時能變出不同的衣服，甚至是汽車。

在這裡，失去肉身的你不會感到痛苦。無論是用手打碎鏡子，還是車禍被拋向天空。在這裡，痛與死亡，已經不再是一種選擇。在這個世界裡，你不再擁有目標，也不再有方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享樂。 聽上去很爽，對吧。我們擁有了永生，擁有了意識上的自由，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不受約束，不受痛苦。

你可以是少女，可以擁有年輕的體魄，艷麗衣裳，酗酒，娛樂，瘋狂，一日復一日的過著。就像下圖，這兩個自在的，快活的女人，她們的樣貌只存在於聖朱尼佩羅。 她們只屬於這座城，這座只有死人的，孤寂的城。

《聖朱尼佩洛》不是關於科技亦或是同性之戀，包裝在外表下的實則是關於生命本質的一次探討。《黑客帝國》中曾經提過：人類需要痛苦才能感受到自己活著。本集所謂的永生並非真正的生存，脫離了靈魂和肉體的只不過是一堆由代碼組成的數值和記憶，模擬著生存下去。

就如同第二季第一集中的阿什一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還能夠算是活著嗎？當失去了痛苦和感受的人類是否還能夠算是人類。

《戰火英雄》中，是對正義和人權的一次嘲諷。種族優劣論不是只存在於二戰和教科書中，然而，如果在生存遇到危機的時候，能夠篩選出最優良的基因繼承下去，聽起來是一件利於全人類的偉大事業。即使是在慘無人道的猶太大屠殺中，每一個德國軍官也曾都認為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他們是為了德意志的未來，為了奪回屬於他們的國家和資源。直到今天，仍然有飛機肆虐在敘利亞的上空，不知道在這些正義的力量背後，是不是看到的也皆為螻蟻呢。

如果有一天，科技真的有這樣的力量，戰爭是不是會變得更正義也更輕易。最後士兵退役回到家中那一刻留下的眼淚，是沉浸在美夢中的激動，還是對著虛偽的現實的諷刺呢。

本季最終集《全民公敵》看似是一場簡單的對網路暴力的抨擊，但細想一下幾乎是對本季的一個總結了。輿論自由和網路暴力的界限，正義使者對侵害行為的反抗，冷漠的旁觀者們，對人權的漠視，所有的一切組成了這60分鐘。

而對於結局中女記者的假死，在諸多的陰謀論之中，我情緣選擇相信，始終有著一群正義的人，在為這個社會的變革和發展而努力。而這一切，遠比科技帶來的變革更重要。

那些覺得《黑鏡》第三季沒有前兩季精彩的人，有多少是認真看完了全季，又看懂了它所表達的含義？在逼格和深刻之間，我選擇後者。那些人云亦云的人，只能說，你們就是黑鏡中所嘲諷的那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