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看著保守的日本，卻是盛產AV的色情大國？

提起日本，往往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一種是他們擁有繁瑣的禮節，對長輩上司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另一種是，他們盛產AV，行銷東亞地區，色情產業佔GDP近百分之一。你所尊敬的老師們的作品廣播海外，以至於現在你可能除了雅蠛蝶暫時還想不到其他正常的日語詞。那麼，自詡老司機的你可能都要問，直白露骨的AV是怎樣從民風保守的日本產生的呢？

日本民風確實保守，但是他們在性方面從來都不保守

對於很多國家來說，真正意義上的色情文藝是西方傳來的舶來品；但是很多社會學研究都發現，日本的城市其實在與西方充分接觸之前就出現了成熟發達的色情業。日本性產業的勃興最早要溯及江戶時代，當時的幕府並不視性為儒家倫理道德的對立面，反而利用其來維持穩定，促進威權對社會的控制。幕府的政策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江戶時期色情文化和消費的發展。

彼時江戶商業繁盛，人丁興旺，人口流動頻繁。作為日本實質上的中心，江戶聚集著大量的武士、大名的隨從人員以及其他商人和平民。那麼怎樣有效地管理這些大量的單身漢，不至引起混亂呢？1617年，幕府在江戶東北畫圈出了一塊土地，這片名叫「吉原」的地區整合了各種客棧、戲院以及妓院，成為了日本第一個官方默許的紅燈區。吉原的成功經驗很快被普及到了日本其城市：京都、大阪、長崎等也紛紛出現了各式各樣的賣春場所。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得起出入風月場的費用。更多的市民階層無幸往吉原一游，只能寄望一過眼癮。這種龐大的需求激發了當時藝術家們的創作熱情。他們抱著賺錢的目的，製造了大量的色情小說和繪畫。春畫，這種自唐代中國傳來再現男歡女愛的繪畫形式，在江戶時代到達了頂峰。

幾乎所有浮世繪畫家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春畫的產出，連畫出了《神奈川衝浪里》的大師葛飾北齋都熱衷於創作色情題材的浮世繪。色情文藝一度喧賓奪主：江戶時代末期，流行在民間涉及性主題的浮世繪數量甚至超越了「正常」作品；這一潮流直到明治維新後在新政府的管制下才歸於靜默。

日本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的著名木版畫《神奈川衝浪里》，他也畫過很多春宮圖

日本傳統上對於性符號的接受度也是驚人的。有研究發現，日本人對於裸體的態度並沒有西方人那麼敏感，他們並不會由裸露立即聯想到淫亂等字眼；相反，這些性符號在日本人眼中只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16世紀到達日本的旅行家們就注意到了，人們會在經常會在工作時「赤膊上陣」。據記載，當時採集珍珠和海產的「海女」們就是「真空」工作的。

再比如，男女混浴的習俗在日本鄉下直到二戰結束後還十分流行。1969年，一位西方作家造訪日本的一座村莊時，發現當地的錢湯（即公共浴室）中擠滿了男孩、女孩、成年、老年人。雖然用毛巾遮住了「關鍵部位」，但是很顯然他們並不在意與異性分享這塊清潔身體的地方。

沒有美國，日本現在可能連一部AV都拍不出來

從明治維新到二戰結束，色情業在日本一蹶不振，其原因是政府對文化界做出了過多的管制。Gregory Kasza 在研究戰前日本政府和大眾媒體關係的書中指出：明治維新之後，日本借鑒了歐洲盛行的行政學理論，認為政府應直接去維護健康的社會風氣並塑造良好的國民形象，所以國家機器理應對文化產出進行干預。色情文化被政府視為威脅社會道德的因素，因此一度沉寂。

到了二戰時期，戰時政策不僅要求國民要勒緊腰帶，更要管好褲鏈。1939年，日本出台了《映畫法》，幾乎將電影業全面納入政府規制，該法律禁止了除軸心國以外國家電影的放映，並且強制影院播放時事電影和文化紀錄片，以「培養國家精神和智識」。到了1940年，不用說與性有關的鏡頭，甚至連女性吸煙、喝咖啡等場景都無法在熒幕上出現了。

在美國人的帶領下，日本發布了憲法，開啟了日本的民主化歷程，圖為裕仁天皇簽署的憲法

這一情況在1945年後有了顯著的改善。二戰結束後，美國在日本進行了長達7年的佔領期。為了防止軍國主義的複發，美國對日本進行了大至憲法到小至日常生活的全面民主化。1947年，在美國的指導下日本第一部和平憲法出台，其19條至23條明確了個人自由與權利，這意味著關乎文化多元發展的言論自由得以確立；同時由於民主化運動的普及，男女平等的理念也得到了推廣，更豐富的性表達開始在文藝作品中出現。

民主化在電影中的表現，便是破天荒地出現了接吻的場景。即使在戰前和平時期，接吻的場面在日本電影中一律會被剪輯掉。1946年，大映映畫出品的《某夜的接吻》中，出現了日本影史上第一幕接吻鏡頭。文藝界性開放的風氣一開，男女擁吻在日本電影中出現地愈加頻繁，甚至當時一度出現了一個被稱作「接吻電影」的流派。在很短的時間內，觀眾便將接吻視作與其他場景無異的正常鏡頭了。

民主化運動帶來的對性的直白表達顯然並沒有在接吻鏡頭上止步，如果你生活在戰後年代的日本，其實已經可以有機會看到「准AV」的影片了。這種電影其實是20世紀20年代從德國引進被稱作「計生片」的性教育片，但是起初這些影片並不對公眾放映，僅作科學研究使用。50年代，這些性教育片通過各種渠道流入了民間。電影學者Roland Domenig曾寫道：「1952年在東京澀谷，觀眾們只需花費100日元就能參加性教育電影大會，並觀賞四部性教育片。」

這之後，另一種名叫「秀電影」更加露骨的色情片在1957年開始勃興。如果說計生片的初衷是教育，那麼秀電影則完全就是為了表現色情場景。值得一提的是，秀電影其實可以被稱作日本第一種商業化的色情電影，很多電影公司靠拍秀電影賺得盆滿缽滿，其中不乏松竹、東映等至今仍主導日本電影業的企業。

高速的經濟增長帶來了旺盛的性需求

20世紀60年代起，日本逐漸擺脫了戰後赤貧的狀態，其經濟開始進入高增長狀態。經濟的繁盛帶來日趨旺盛的性需求。社會學家John Gagnon在他的研究性和消費主義的著作中指出，「在高級的工業社會，性慾會直接和消費欲相聯繫，並且在一些情況下，對物的渴望和對性的渴望甚至是相同的。」 這也就不難理解，消費經濟越繁榮，性需求也越強烈。

同時拜80年代的泡沫經濟所賜，日本人口學意義上的社會結構在這個時期也出現了較大的變化。未婚青年大幅增長，據日本總務省統計局，從1975年至1995年，日本25歲至29歲年輕人中的單身女性佔比從20%上升到了48%，單身男性佔比從48.3%上升到了68%。針對單身男女定製的現代性服務如愛情旅館、援交、電話俱樂部等在大城市紛紛入雨後春筍般出現。

日本商店裡琳琅滿目的情色作品

當然，日本企業對色情業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一個因素。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日本崛起了諸如豐田、索尼、松下等企業，這些企業在日本經濟政治界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以至於日本一度被西方國家稱為「日本公司」（Japan Inc. ）。與多數西方企業不同，日本企業異常重視效率和穩定，它們所實行的「年功序列」等制度強調了後輩對前輩、下屬對上司的服從，致使公司內部等級森嚴。

並且，加班文化的盛行導致了普遍過長的工作時間，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上班族所承受的壓力異常之大，一些特殊的企業文化由此產生。日本的企業文化存在一種女性能夠為男性社員鬥士們提供安慰的觀點，這使企業主導下的日本現代社會接受並一定程度上對性產業形成了依賴。

在對性刺激的追求上，AV比它的任何一個前輩都更加露骨

20世紀60年代初，日本電影業開始大量生產各種軟色情電影，其中就包含AV的前身：粉紅電影。這種小成本、獨立製作的色情電影並不像AV一樣純粹追求性刺激，導演們多將其看作一種新潮的反叛藝術形式，以致粉紅電影一度與日本左派政治運動掛鉤。

到了60年代末，以日活電影公司為首的片商注意到了粉紅電影的商業價值，開始規模化製作，並由此產生了一種新的粉紅電影：浪漫色情電影。這種電影很快本大眾接受並熱捧，各種各樣的色情電影開始在專門的影院放映。粉紅電影甚至遠銷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造成了國際反響。

日本AV不僅在國內流行，也暢銷亞洲，圖為台灣的成人影像店 /AP

然而，在電影院裡面和他人一起觀看色情電影總有說不出的尷尬，人們更想在私人空間裡面去鑒賞自己心愛的老師們。技術進步實際上給AV爆炸式的傳播帶來了契機。70年代末，日本家用錄像機的標準被VHS統一，錄像機在日本家庭得以迅速推廣，而依靠錄像帶傳播的AV則在這個時候廣泛地被消費。

在製作方面，以前的粉紅電影拍攝需要專業的攝影棚和昂貴的攝影器材，所以實際上在發展的後期，很多獨立工作室已經無力承擔這些費用，紛紛倒閉。80年代，更加便宜且便攜的肩扛式攝像機出現，使製作新形式的AV更加便捷，這也導致了老一輩的粉紅電影的市場被快速搶佔。

從上世紀80年代到現在，AV已經走過了近40年的時間，已然是非常成熟的色情產業了。但不管怎麼說，與粉紅電影不同，AV所追求的永遠是直接的性刺激，並沒有太多內涵。然而這種快速短暫的快感正是現代人所追求的，這可能就是為什麼AV至今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