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降臣受順治重用，居大學士之首，不料遭揭發投降李自成虧晚節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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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死後，順治帝親政，前明降臣金之俊的春天來了。順治八年，原工部尚書金之俊，遷兵部尚書，晉少保，兼太子太保，兩年後調都察院左都御史。雖品秩與原任工部尚書無異，但職權和班次發生了變化，而且進入了順治帝經常垂詢顧問的核心層。

順治帝對他是倚重的。順治十年二月，革職總兵任珍被追論在興安時自治其家屬淫亂，擅殺多人，行賄兵、刑二部，不久又被其奴婢訐告被謫怨望、言動狂悖諸罪狀，下三法司鞫訊，論斬決籍沒。都察院左都御史金之俊與秘書院大學士陳名夏奉命審理。金之俊曾掌兵部，涉嫌受賄，黨附任珍，按律論死。順治帝下旨，對金之俊「從寬削加銜，罰俸一年」，即金氏仍掌都察院。

疑為金之俊像

金之俊受罰被仍被順治帝重任，他因自己的受罰，專門上奏：「審擬盜犯，請用正律，不宜概行籍沒，致累無辜」（《清史稿·金之俊傳》）。順治帝接受了他的建議，審查犯罪之人，一定要按照法律行事，不宜將所有的人都牽連進去，導致無辜之人受連。但是不久，內國史院大學士兼議政大臣寧完我彈劾陳名夏徇私植黨，濫用匪人，欺君枉法，黨附多爾袞罪，被順治帝處以絞刑。而，金之俊被尋遷吏部尚書，授國史院大學士，充會試主考官，正式進入決策層。

金、陳二人，都為貳臣，對清朝定鼎中原有獻策之功，然榮辱霄壤有別，根本的問題是如何站隊任事。陳名夏陷身順治帝與攝政王的君臣權力之爭，而金之俊出主意但不受多爾袞真正重任。故而，金之俊以權斗之外的幸運兒，被順治帝倚為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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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名夏之死，應該狠狠地給金之俊敲了一記警鐘。即便老金曾沒有依附多爾袞，也難免不幹凈，畢竟任珍案牽涉了他。順治十二年，位高權重的金之俊以病重為名，告老還鄉，順治帝不許，並且派畫工去他的府邸畫像。

順治帝還在朝堂下發諭旨，以金之俊請辭之事來告誡群臣：「君臣之義，終始相維」，不要總念著因年老而離休（《清史稿·金之俊傳》）。順治帝說，你們忍心舍我而去嗎？我又怎麼忍心讓你們告老還鄉呢？金之俊病重，我遣人去給他畫像，念他已老，唯恐不能再見，所以不勝眷戀。我所選拔的人，真想要和他們白首相依，實在不忍心分離啊！

順治帝

金之俊降清之初，確實給攝政睿親王出了不少主意，但不真正被待見。也許正憑這一點，他才被順治帝重新選拔，視為心腹股肱。順治十五年九月，世祖改內三院為六殿閣，以中和殿、保和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系銜，太宗堂弟巴哈納與金之俊同為中和殿大學士。金之俊兼吏部尚書，為六部之首（巴哈納兼刑部尚書），並同校律例。第二年，世祖下詔為崇禎帝立碑，命金之俊撰文。不久，金之俊加太保兼太子太師，再次請求回鄉。順治十七年，金之俊再次上書祈求回鄉，世祖下詔婉言將他召回，金之俊未至，加太傅。

董鄂妃病逝，順治帝為最愛親制行狀，特命金之俊為之做傳。可見，順治帝對金之俊的信任和親近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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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降清之後的仕途而言，金之俊是貳臣中少有的扶搖直上者，位極人臣。他屢以衰老乞休，卻一再被世祖真情挽留，不見疑慮。世祖染痘病逝後，金之俊以復三院之後的秘書院大學士，平安過渡到康熙元年致仕。

金之俊家居數年後，某日下人報告，大門上被人張貼匿名帖，「多言其臟私曖昧事」（《清史列傳·金之俊傳》）。什麼臟私曖昧事？發生在何時？《清史稿》《清史列傳》的金之俊本傳並未言明，只說他請江南江西總督郎廷佐幫忙偵查，深究窮治，牽累甚廣，卻不能查明，傳到了朝廷。

《清史稿·郎廷佐傳》記載：郎廷佐於順治「十八年，分江南江西總督為二，以廷佐專督江南。康熙四年，復舊制，仍兼江西。七年，以疾解任。致仕大學士金之俊家居，得匿名書帖，詆其曾降李自成，之俊訴廷佐，令有司窮治。上聞，慮株連無辜，責之俊違例妄訴，廷佐俟病痊起用，鐫二秩」。原來讓金之俊頭痛不已的匿名帖案，發生在康熙四年至七年之間，有人揭發他曾經投降李自成。

《清史列傳·金之俊傳》記載：「流賊李自成陷京師，之俊不能死，被拷索。」明崇禎十七年三月，李自成率大順軍攻入北京城，曾下令「敢有傷人及掠人財物婦女者殺無赦」，但以劉宗敏為首的農民軍拷掠明官，四處抄家，規定助餉額為「中堂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或五萬三萬，道科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劉宗敏製作了五千具夾棍，「木皆生棱，用釘相連，以夾人無不骨碎」。城中恐怖氣氛逐漸凝重，人心惶惶，「凡拷夾百官，大抵家資萬金者，過逼二三萬，數稍不滿，再行嚴比，夾打炮烙，備極慘毒，不死不休」，「牽魏藻德、方岳貢、丘瑜、陳演、李遇知等，勛戚冉興讓、張國紀、徐允楨、張世澤等八百人追贓助餉」。李自成手下士卒搶掠，臣將驕奢，「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掠搶民財者也」。談遷《棗林雜俎》對此事有詳細記載，稱死者有一千六百餘人。

李自成與劉宗敏

金之俊大難不死，除在「八百人追贓助餉」之列外，不免有變節投敵之嫌。事情過去二十餘年，又有人揭發舊日醜聞，致仕大學士金之俊仍不勝惶恐。若其屬實，他雖以忠誠投清而得以高位離休，但曾身歷目睹順治帝大範圍肅清多爾袞黨羽，主持過法紀監督的清朝都察院，並參與校定大清律令而熟諳刑罰條例，自然恐慌於權力場上捕風捉影、秋後算賬的嚴懲。

應該是金之俊精於權謀圓滑，善於置身權斗事外，沒有樹敵於朝堂，使朝廷獲悉此事後，只是說：「匿名帖乃奸惡之徒造寫，陷害平人者，如見其投擲拿獲，理應照律從重治罪。若因此究問，則必致株連無辜。律載收審匿名貼者，將審問之人問罪。金之俊將匿名帖送究，郎廷佐收受察拿，俱生事不合，著議處。」（《清史列傳·金之俊傳》）是時，康熙帝已親政，卻不對金之俊降清之前是否投誠李闖之事深究，而是下旨斥責匿名帖為奸惡之徒所偽造，如拿獲後將從嚴治罪，無疑是宣布金之俊前度變節之事不論是否屬實，都不深究。這樣的處理，無疑顧及金之俊為先帝世祖心腹重臣，不便告訴世人世祖極度重任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三姓家奴。

金之俊再次僥倖躲過一劫，還是以削加銜的形式稍做處罰，但此事卻擊垮了他，使之不久病卒。康熙帝還是善待了他，按大學士例賜祭葬，謚號文通。

對於此事，天嘏《滿清外史》記載：「流賊李自成陷燕京，之俊不能死，被夾拶甚苦。迨清兵入燕京，之俊又降，仍原官。旋由尚書而為內院大臣，拜大學士。康熙元年，始以予告致仕。越八年乃卒，謚文通。蓋之俊之效力於滿清，凡十有八年。開國方略，咸出其手。當因當革，條理井井。故時人為之語曰：『從明從賊又從清，三朝元老大忠臣。』蓋丑之也。」說的就是金之俊的二度變節，而其忠於者，為利益，為生命，而不是氣節，故而禁不起夾拶之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