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明知道這個權相是小人，為何還重用他？

作者：顏威

李林甫是歷史上有名的小人，通常的說法叫「口有蜜，腹有劍」（《資治通鑒·唐玄宗天寶元年》），意思就是當面跟你稱兄道弟，背後卻捅你一刀，陽奉陰違，陰險狡詐。並且他跟楊國忠、安祿山一起被後人認為是唐朝由盛轉衰的三大關鍵人物。但真實情況是這樣嗎？

是。李林甫確實是個小人，並且貪戀權力，對政治對手的打壓也是毫不客氣，無底線、無原則。最明顯的就是我們通常認為他是扳倒賢相張九齡的罪魁禍首。

這個沒讀什麼書、靠著和皇室沾親帶故而蒙蔭入仕的李林甫，與出身寒微、靠著勤奮學習、努力上進通過考試而當官的張九齡形成鮮明對比，二人涇渭分明。相比於李林甫，張九齡有氣節，講原則，有信仰，君子與小人的差別均在於此。二人又剛好處於玄宗所謂的消極怠工時期。

所以，懂規矩、會做人的李林甫深得皇帝歡心，而講原則、跟領導對著乾的張九齡自然受冷落。其實，張九齡下台也不能完全怪李林甫，根本原因在於他自己跟玄宗之間的價值衝突，李林甫對朝廷官員的大肆清洗在張下台後。

張九齡下台後，政事實際控制人為李林甫和牛仙客。牛仙客的上位意味著邊關軍事人才捲入宮廷政治，所以，牛仙客不僅毫無宮廷政治經驗，而且也沒有久經官場建立起的關係網。同時他的出身也不高，沒有後台背景，這就註定他只能是李林甫的「跟班」。因此，李林甫和牛仙客的政治班子實際上是李林甫大權獨攬。

不過隨著牛仙客的逝世和李適之的上台，這種微妙的權力結構被打破，因為同為皇室貴族成員的李適之不僅有著多年從政經驗，而且頗有野心。這就註定了李林甫和李適之勢必一斗。當然玩陰的李林甫要計勝一籌。

有一天，李林甫對李適之說，華山有一座金礦，如果開採的話，可以獲得財富，陛下還不知道。遇到這種事，通常我們會思考一番，既然這麼好的事，你李林甫為什麼不自己報給皇帝去邀功。但李適之未加考慮，便直接向皇帝彙報，準備邀功。於是玄宗皇帝又去問李林甫是否有此事。李林甫說，我其實早就知道了，但因為華山是龍脈所在，所以我沒說，請陛下恕罪。結果可想而知，李適之被冷落。

打壓完李適之之後，李林甫展開了更廣泛的清洗，他的目標對準太子李亨的妻兄韋堅。韋堅和御史中丞楊慎矜有過節，於是李林甫授意楊慎矜向玄宗揭發，稱身為皇親國戚的韋堅和邊關重將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關係緊密，結黨營私。唐玄宗很不高興，將韋堅、皇甫惟明貶官，並命李亨和太子妃韋氏離婚。宰相李適之怕被牽連，被迫請辭。

搞定李適之還有嚴挺之，嚴挺之之前跟張九齡交好。李林甫就是利用嚴挺之事件扳倒張九齡。之後某一天，玄宗皇帝想起了之前被貶為絳郡太守的嚴挺之，於是問李林甫：「嚴挺之現在在哪裡，這個人還可以用。」

李林甫擔心他重新受到重用，便對嚴挺之的弟弟說：「陛下非常敬重你哥哥，何不讓你哥哥上書，就說得了風疾，請求回京就醫。這樣他就可以回到朝中了。」

嚴挺之不知李林甫搞鬼，立馬上書玄宗皇帝。李林甫拿到他的奏疏後，對玄宗說：「嚴挺之年事已高，近來又患風疾，不宜操勞，陛下何不給他一個清閑的崗位，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玄宗皇帝只好說可惜，並稱讚李林甫想的周到，可憐的嚴挺之只能到洛陽去輔佐太子。

陰險狡猾的小人李林甫差不多清洗完對手後，又對自己派系的楊慎矜起了猜忌之心。他不滿楊慎矜得寵，於是引薦和楊慎矜有仇的王鉷。王鉷在李林甫的授意下製造楊慎矜的流言蜚語，稱楊慎矜是隋煬帝玄孫，勾結江湖術士，密藏讖書，圖謀不軌。玄宗皇帝大發雷霆，將楊慎矜逮捕入獄，三司會審。李林甫還栽贓陷害，命人袖藏讖書，稱是在楊慎矜家中搜出。最終，楊慎矜被族滅。

至此，李林甫扳倒了張九齡，搞垮了李適之，嚴挺之、韋堅、皇甫惟明、楊慎矜、韓朝宗等一一被清洗。大權在握的李林甫還限制言論自由。

那天，李林甫把所有諫官召集在一起開會。李林甫帶他們去參觀宮中儀仗隊的立仗馬，好吃好喝的立仗馬個個長得膘肥身鍵。這時，宰相李林甫發言了：大家都看見那些駿馬了吧，都是高級別的待遇啊，但如果隨便亂叫，就沒了。意即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治國有方，你們位高權重，就不要有那麼多廢話！

從此，再也無人敢說真話。意見少了，剩下的只有歌功頌德，言路不暢意味著政治活力漸去，朝綱自然腐敗。李林甫牢牢控制一切，但他依然不滿足，於是開始染指軍事。

他向玄宗皇帝建議啟用寒族胡人取代朝廷漢人文官來掌控軍事大權。此舉在於削弱對手的大權，因為那些文武雙全的邊關大將出將入相，對於他來說是個巨大的麻煩。此事對李林甫來說自然甚好，但此舉最嚴重的後果是造成胡人崛起，尤其是安祿山。所以，這也是後人評價李林甫擅權亂政最有利的證據。說實話李林甫的確應該為安祿山的崛起埋單，甚至為安史之亂負責，但安史之亂的根本原因在於玄宗朝晚期已經形成的政治軍事結構，不能全部算在李林甫頭上。更何況李林甫當政時，他恐怕是安祿山最懼怕的一個人。

據說李林甫建立了自己的情報部門，遍布天下的卧底線人長年累月地為他搜集各種情報。不排除他掌握很多安祿山的材料，所以，每次安祿山跟李林甫談話時都是汗流浹背，他感覺李林甫簡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蟲，能夠猜透他的心思。這讓安祿山害怕不已，以至於回到老巢後的安祿山每次見到朝廷的使者都要問問使者丞相李大人是怎麼看他的。如果得到李大人肯定的消息，他就手舞足蹈，如果得到李大人對他否定的消息，他立馬如坐針氈。

李林甫雖然是個小人，打擊對手也毫不留情，並對朝政腐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不能否定此人也是一名「政治家」，他很善於籠絡人心。種種史料顯示李林甫還是一個精明的行政官員和制度人才。他當政期間做了很多制度構建、頂層設計、行政改革和流程優化工作。他主持重新整理和修訂《開元新格》和《唐六典》，使得國家政策有法可依，案件處理有法可據。據說當年天下的死刑犯只有五十多個人，甚至傳說因為囚犯減少，烏鴉都在監獄外築起了鳥巢。

不管傳聞是否真假，但安史之亂後玄宗皇帝和身邊人對李林甫的評價我們不能不深思。

玄宗晚年時，和給事中裴士淹臧否朝中人物，對李林甫的評價是：「此人妒賢嫉能，無人能及。」這說明玄宗後期其實並非一個糊塗至極之人，甚至可以說他非常了解李林甫的為人。但玄宗皇帝為什麼還是要任用李林甫並且長達十九年？

原因恐怕是李林甫的確有行政之才，會辦事、能辦事。他當政時，朝廷整體上是政通人和、國泰民安。同時李林甫特別懂規矩、會做人，知道領導想什麼，想聽什麼話，也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時候說。他會做人，也能籠絡人心，籠絡人心便能穩定大局。

因此，李林甫是小人不假，貪戀權力不假，為了集權不擇手段地打壓對手都不假，但同時我們不應該否定此人的行政才幹、做事和為人能力，甚至我們也不排除他清洗政治對手集權是為了推進他的行政改革和制度建設，清除改革過程中遇到的各種阻力和利益集團的阻擾，實現他的政治抱負和理想。而領導用人藝術不正是要用那些能辦事、會辦事的人嗎？更何況對於步入老年的玄宗來說更需要這樣的人，因為他要跟他的貴妃「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沒閑工夫來處理國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