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策展人陳馳流浪在紐約，只為收集城市裡最美的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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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陳馳「收集抑鬱」

堅持要做個「收集負能量」的人

策劃一個情緒般充滿偶然性和流動感的藝術項目

為人與人之間建立更多的連接與溝通

「傷心、抑鬱、難過，它們都是我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很美的一部分。」

行走在紐約的街頭巷角，講不定你會偶然撿到這樣一張黑色的小卡片——

收集焦慮

疑惑、好奇、反感、動容......面對它，你會產生怎樣的情緒，又會想到哪些難以忘懷的經歷？

當你開始思考，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自動加入了這個名為「收集抑鬱」(Collecting Anxiety)的藝術項目。項目的發起人正是我們今天故事的主角——陳馳，一位生活在紐約的年輕策展人。

陳馳

「收集抑鬱的女孩」

說實話，不管是履歷還是採訪時的短暫接觸，陳馳給人的第一印象都和「抑鬱」二字沒什麼關係。高中畢業後便出國學習的她曾在世界各地不同的頂級藝術機構工作，現在又與一群極具創造力的人們共同生活在紐約。

陳馳在威尼斯雙年展

誠然，人人都會經歷挫折，但又是什麼令看上去「自帶光環」的陳馳想到要「收集抑鬱」？對此，她格外坦誠：大家都容易看到明媚的一面，卻總容易忽略「有光即有影」的事實。

「這些年我一直都有種很深的痛感，它來源於我在不同國家間的輾轉，也和身邊朋友的離世有關。去年正好有個契機，在學校的畢業項目中可以作為獨立策展人進行一次嘗試，就想把過去的經歷進行一個總結和輸出。」

在非洲女性HIV中心「創作」壁畫

陳馳說，這個項目並不是想要推崇所謂的正能量也不是提倡負能量，而是她覺得現在這個年代雞湯和軟綿綿的正能量太多了。沒有對項目結果的預設，陳馳不顧導師的擔憂，堅持要做個「收集負能量」的人，策劃一個如同情緒般充滿偶然性和流動感的藝術項目。

「人的情緒非常豐富，在傷心、悲痛背後其實有著很多的緣由。可大部分人都沒能直面情緒背後的本質，反倒是被一種標籤所束縛住了。關注心理健康的人、找心理醫生的人越來越多了，但你把這些負能量單獨提取出來想像成一種』病』，然後去尋求幫助，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傷心、抑鬱、難過，它們都是我們的一部分，是人很重要的一部分，並且是美的一部分。重要的是你如何去轉換它。」

有光既有影，影的背後又是光明；從去年秋天到現在，陳馳用一年時間實現了4場展覽，完成了一次抑鬱的收集與轉化。

展覽第一階段To Collect的草圖

展覽第三階段To Stage的草圖

「To Collect, To Bridge, To Stage, To Fly」

2016年9月23日，「收集抑鬱」（Collecting Anxiety）展覽開幕。

第一階段的展覽名為To Collect，強調的是「收集」的概念。

「什麼是收集？它是一種瞬息萬變的行動力。收集到的聲音，下一秒就可能會被釋放；收集到的情緒，下一秒可能就會發生轉換。在短暫的三天裡面，所有的聲音、藝術作品、人，迅速的聚集又迅速的消散。」

To Collect的展覽場地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studio

在一個沒有標籤、沒有任何背景的studio裡面，我們聽到了陳馳收集來的「抑鬱之聲」。法語、中文、英語、西班牙語、俄羅斯語的情緒碎片在空間中釋放、混合……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過著不同又相似的生活，面對著各自悲喜參半的人生。

陳馳在現場為觀眾介紹項目

現場的觀眾在聆聽陳馳收集來的「抑鬱之聲」

第二個階段叫做「橋」 To Bridge，寓意釋放和連通。

9月28日，陳馳和收集抑鬱里合作的全部音樂家、聲音藝術家一起，攜帶三個QSC』K10的音箱，從拱橋出發，走過曼哈頓大橋。

To Bridge 海報

走過曼哈頓大橋

「我有無數次跟藝術家的對話都是在大橋上面形成的，我們很喜歡去走大橋，它有一種連通感，從城市的一個點到另一個點。同時，在橋上的時候又和城市產生了一定距離，能讓你去重新審視發生的一切。」

陳馳和藝術家們把收集來的聲音帶到橋上，與城市發生對話

展覽第三階段強調「辯」 To Stage。

遠程即興音樂、行為藝術、通宵音樂會……這是一場有關秩序與繁雜、抑鬱與喜悅的親身實踐。

「第三個展覽更像一個行為，它展示了一種緊張感和生活背後的人和人間的緊張關係。現在，藝術界更多地偏向於白盒子的展覽空間和感覺，那麼我們這群人就重新在返回到比這還早的』最開始』——呈現噪音和生活的緊張感，激發年輕人的反抗力。」

To Stage現成表演進行中

參與To Stage部分的藝術家

To Stage 現場

最後一段名為To Fly。

在最後一個環節的展覽中，收集來的獨白與取自NASA太空飛船的超音速音軌、深海動物間信號傳遞的次音速，及作曲家Stephen的remix音樂一同被「放飛」在了紐約上東區的大教堂...同時，一起飛翔的，還有現場每個人的心情……

陳馳在教堂聖廳進行展覽講演

陳馳在教堂中

「To Fly的場地找了很久，因為我們要涉及到的是真實的一種釋放、一種飛的概念，那麼最合適的地點就是教堂。 拱頂教堂本身有無限向上的延伸感，高大、廣袤，自古也是室內樂的最佳承載地。尤其19世紀浪漫主義時期的建築風格，更含有sublime(崇高)的意味，那是與至高精神聯通的渴望。」

聲音「首飛」的現場

陳馳開玩笑說，光是在尋找教堂時被拒絕的種種理由，就已經足夠寫出一本書。畢竟，自己連基督徒都不是。可也正因為如此，最終才能認識到藝術真的能夠超越很多限制，從而將有著不同背景、信仰的人連接在一起。

To Fly得以實現的大教堂

在四場展覽結束後，陳馳收集抑鬱的腳步並沒有停止。「人與人之間常靠脆弱聯結，但我們卻很少認真傾聽彼此。我常看到堵上耳朵的人，只顧宣洩自己的人。那不是對話，更像兩個自顧自嚷嚷的人被擺在了一起。這個世界有時本就殘酷，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我們總怕自己的聲音被壓下去，好像不聽別人的，才聽得見自己，才有存在感。但那是真的嗎？」陳馳渴望去到更多的地方，建立更多的連接與溝通，帶給「抑鬱」更多被聆聽、被釋放、被轉換的可能。

在項目結束後，我們有機會聯繫到了陳馳，聽她更多地分享了「收集抑鬱」背後的故事。

「YT藝術雲圖 x 陳馳」

YT: 當初你的教授曾因項目的不確定性太強

而持反對態度，你怎麼看？

陳馳:對，一開始是覺得這個proposal有點大，四場展覽都比較有機。我的理念是先

要收集到這些聲音，再去聯絡藝術家，然後再尋找地點。教授可能更傾向我可以確定好展覽的地點和參與藝術家。但後來我在教室播放了當時已經收集到的一些聲音，大家都感受到了這個項目的力量，教授也轉變了態度。

陳馳在蘇富比藝術學院進行畢業講演

雖然這種不確定性的確讓我很痛苦，可是它又是一切可以得以實現的必須。你要有非常開放的心態，才能真正看到它會打開一個怎樣的局面。一場場展覽走下來，整個項目已經開始有了城市策展的感覺。你要融入人的生活，就必須得帶有著這座城市的所特有的氣息。

紐約恰恰就充滿了這種不確定性和緊張感。你知道嗎？第一個展覽的時候，23街那邊發生了爆炸，第三個到第四個展覽中間大家又經歷了美國大選。所以，從頭到尾跟過項目的人感受都特深，這個展覽確實地切入了這幾個月城市的脈搏。

陳馳在布展中

YT: 為什麼會去強調聲音而非影像或者其他？

陳馳：我來自於一個音樂世家，這給了我很大影響。音樂和視覺藝術一個很本質的區別在於，聲音是抽象，它通常會直接作用於你的情緒，而視覺藝術，尤其在今天，往往是經過處理的。

陳馳與參與To Fly的藝術家Vargas-Suarez Universal

每個人的聲音都獨一無二，你通常也不會去「Photoshop」自己的聲音。它有一種音樂性、一種調性在裡面。你說話的節奏、方式、音色的質感，都形成了你的特質。

陳馳與參與To Collect的藝術家Barry Rosenthal

此外，聲音在時間上有一種關注力和延長性。當你看一個展覽或者一幅畫的時候，你會直接接收到一個綜合性的結果。但你在聽音樂的時候，必須要付出一段時間，需要更深刻的關注。它有一個時間的邏輯在裡面，好像一條線，要一部分一部分被接收。從第一個展覽到最後一個展覽，我也一直嘗試用聲音、音樂來梳理這種邏輯。

陳馳與藝術家Barry Rosenthal在To Fly現場

YT: 在收集到的聲音里，哪些是令你難忘的？

陳馳：有一個法國人，他發過兩次錄音給我，都是在地鐵里，也都是在一天開始的時候。他靜靜地闡述了自己煩悶的情緒：一天又開始了，他不知道這天將會如何展開，唯一不希望的是今天又是同樣的一天。

To Collect現場圖

YT: 這些聲音會令你感到抑鬱嗎？

陳馳：如果你潛意識裡覺得「抑鬱」是種病症，那麼的確可能會被聲音里的負能量影響。但對我來說，你發給我抑鬱，其實和發給我快樂是一樣的。我接收到的都是你的一個片段，通過它，我會去想像你。

第一場展覽中我邀請的一位藝術家曾在海邊撿了8年的垃圾，並以它們為主角拍了很美的照片。我想他一開始就沒有把這些瓶瓶罐罐當做「垃圾」，因此才會看到它們的美。而「抑鬱」與我的關係是相似的。

陳馳在To Collect現場

YT:這個項目讓你對紐約的認識發生了怎樣的改變？

陳馳：在進行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在紐約四處「游牧」。展覽進行的地點並不是我Google出來的，而是親身去到的。現在，有很多地方如果你在網上搜索不到，就好像它在這個城市不存在了一樣。當你真正地走在紐約你會發現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而且它們正在不斷的消失、被替代。

項目的很大一部分內容都和交流、溝通有關。那麼我自己也要真正地走到城市裡面去和人交流，現在的人都願意拿著手機，卻喪失了實際溝通的體驗。當你去和這個地區與藝術不沾邊的人打交道，與他們一起商量而不是粗魯的介入，才能讓項目真正的打動這個地方。

在第二階段To Bridge，陳馳和藝術家們完成橋上行走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紐約的流浪者，但通過這個項目接觸到了各種各樣的不同身份背景的人之後，我真切地感受到紐約真的是屬於所有人的。無論是從任何地方來的人，我們都有著同樣的焦慮和悲傷。對脆弱和傷痛的關注讓我走進了不同種族、背景的人的世界。所有參與進來的人，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融合。

膨脹的、痛苦的，大家對彼此的痛苦產生認同，並且生髮出一種對融合的渴望。脆弱和痛苦可以連接我們，這是真的。

陳馳在紐約

圖片致謝：

To Collect 部分：吳子熙

To Bridge 部分： Wayne Liu

To Stage 部分：陳馳

To Fly 部分：Vargas-Suarez Universal; 趙修文

YT原創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圖片源於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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