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爆遊戲》：殘酷背後充溢的善良

本片雖然在劇情模式上和Hunger Game差不多，但更有深度，對日常生活也有啟迪，而不是假大空地談所謂的「人性」。一部作品看完之後要是對人生沒有太多啟迪，無法在某些角度教會人如何看待和對待身邊的人和事、改變自己的一些不足的話，再怎樣精彩華麗也是不能進入經典行列的。

有些人認為驚爆遊戲中的「糾結」太多了，應該像Hunger Game一樣上來沒多久就開始打架，讓大家看個精彩。但本片重點不在打鬥，而在心理描寫上。這部動畫與同類題材相比，好就好在看完之後對人性仍舊有著信心。坂本對襲擊自己的平先生的原諒和歉意，護士對殘酷對待自己的醫生的不忍……這些都讓人能夠看到人性中的閃光點。

深刻不意味著就要表達幽暗的絕望，並不是說把人性描寫得越骯髒越殘酷，片子就越深刻。很多作品都喜歡打著「揭露人性陰暗面」的旗號來自命深刻，但揭露了之後，卻沒有回答「能夠做出什麼改變」的問題。這樣的作品最後只能讓「人性中的黑暗面」成為「合法的存在」，讓人們傷害別人時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卻無法因為這揭露而對人們的行為和內心產生什麼積極的影響。絕望中透著希望、在人性與生存本能的夾縫中生存，這樣的作品恐怕才是最值得一看的。

到處吵吵「人性多黑暗，人類多可惡」以表現自己的深刻，自己卻以卑劣的人性為理所當然的人，與一個勁兒抱怨社會黑暗、社會對自己多不公，卻作為這樣的社會的一員繼續欺侮別人傷害別人的人，這二者沒有什麼區別。

更可貴的是，本片的劇情安排中，「不殺」的情節並不虛偽。卑劣的醫生不斷想要殺死坂本一行人，坂本在打敗他之後，被問到如何處置醫生，坂本的答案就是殺掉。「不殺」不是無條件的，在生命受到威脅、沒有其他選擇時，只能這樣做；在險遭他人殺害時，也會憤怒、會發狂地散發殺意。這一點比《浪客劍心》處理得好一些（浪客劍心的「不殺」代表的雖然是劍心的決心，但有時確實很牽強）。

同時，那個殺死了自己父親的14歲小孩（忘了名字了）與律師的交談也意味深長。他說，自己不明白，為什麼大家明明都不在乎的事情，還絕對不能做。他不能理解人類社會的規則，不理解為什麼不能無故地殺死那些青蛙、扼殺生命，明明大多數人們並不在乎他們或它們是否活著，亦不在乎他們或它們是否痛苦。既然不在乎，為什麼不能做？不在乎卻說不能做還不知道為什麼不能，這不就是虛偽嗎？若是不殺生是真心出於自己內心的不忍，那是境界、值得尊敬；但為什麼明明覺得這些生物死了也無所謂，還堅持說「不能殺生」？

——能夠將「不忍」之仁貫徹深入成內心本能的畢竟是少數人，按照某些政治理論，對規則的遵守是一種相互保證安全的契約，以保證文明的持續。讓不能「不忍」的人認為這些行為「不能」，從而不做，只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最好的狀態當然是讓每個人都能夠發自內心地擁有「不忍」。故而把「制度」當做解決一切的方案是很危險的，它會讓人們停止追求自身的精神境界，囿於規章而忘掉這些規章產生的最初原因，導致體制的僵化。據孟子所說，喪葬之俗起源於兒女不忍親眼看見父母之軀體為蟲蟻所噬，故不拋於溝壑而埋於地底。後來的喪葬之禮越發越形式化，哭喪時真正帶了不忍之心、痛苦之情的，又有幾人？最初的情感是最鮮活的動力，不是強制性的契約能夠匹敵的；契約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而對於相信人性本善的文明來說，則更只是通向理想境界的過渡手段。（……扯得太遠了！）

虛擬世界是一種逃避，但身處這種逃避中的人未必沒有善良的心；相反，逃入虛擬世界的人往往是因為過於理想主義、不知道如何處理與理想相差如此之遠的現實，才走向虛擬世界的。虛擬世界也能夠給人以現實的精神支持。坂本是將現實和虛擬分得十分清楚的人，他指責製作方混淆了遊戲和現實的區別；這恰恰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逃避。卑彌呼、平先生都說過這殘酷的生存遊戲或許是對他們的懲罰【罰かもしれない】，而坂本到最後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逃避。若是進入虛擬世界能夠更好地在跳出之後生活於現實世界，那麼這樣的虛擬世界的存在值得肯定——優秀的文學、影視甚至遊戲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

動畫中的坂本因無處可去而逃到遊戲中，卻終於在遊戲中找到了自己現實世界的去處。被憎恨的卑彌呼也是，被虛擬世界中的坂本支持著、鼓勵著。他們在現實生活中都是默默的不起眼的人物，都是沒有自信心的平凡人。這樣的人往往會相互吸引，即使是在虛擬世界，只要能找到內心的共鳴、獲得支持，就絕不僅是無意義的幻覺。

坂本在最後，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在遊戲中逃避現實為什麼是一種錯誤：就在這種忽視和逃避當中，有人可能就會因此而崩潰，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Real版遊戲里，平先生就是在坂本和同伴的忽視當中漸漸精神崩潰的，他害怕被丟下，害怕他們不再回來，當坂本他們已經無法擔任他的精神支柱，他便將眼光完全轉向了妻子和孩子，「回去」就成了唯一的執念。坂本意識到，他對平先生情感的忽略，恰恰與父親忙於工作而忽略兒子的感受如出一轍。他做了他一直以來最厭惡的事；同時，他也發現，自己逃避現實，會帶給別人和自己一樣的「現實」。

人們總是不知不覺中做著自己最厭惡的事，成為自己最厭惡的人。對此進行反思往往需要一個契機，對坂本來說，這個契機就是平先生的背叛。他的忽略造成了平先生的悲劇。坂本此時沒有用其他借口搪塞，而且還願意原諒平先生，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真的十分善良十分善良；這樣的坂本比某些不顧他人感受專為自己的過分行為找借口的人不知強多少倍。

片尾，坂本克制住自己的慾望、扶起卑彌呼的時候，更是令人感動。坂本最後終於戰勝了心中那個「優等生」的幻影，不再憧憬那個為了自己的所謂優秀而能隨便傷害別人的人。他明白了，重要的是「為別人著想的心」，而不是「行動就能成功」、做第一名。他接受了這個「老好人」的自己，寧可默默無聞，也不放棄為別人著想的心。也恰恰是這為別人著想的心讓他活了下來，不是嗎？

這部片子看似打打殺殺，骨子裡卻滿是善良！

作者：

鳶入天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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