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與薛蟠：向呆霸王學習做個好哥哥

作者：夜何其

《紅樓夢》中有好幾個哥哥，賈珍、賈璉、賈寶玉，賈赦、賈政，薛蟠。還有鴛鴦的哥哥金文翔，襲人的哥哥花自芳。

這幾個哥哥，除了賈寶玉對賈探春還算關照，別的哥哥做得都不算好。金文翔夫婦勢利眼，逼迫鴛鴦給老色鬼賈赦做妾。襲人的哥哥花自芳對妹妹挺疼愛，但也有利用，有些勢利的成分在裡面。

賈寶玉也是賈環的哥哥，對這個異母弟，他不歧視，不欺壓，一個正房嫡子，做到這樣也不錯，但他這個哥哥也僅限於此，好吃好玩的東西，從沒想到給弟弟賈環留一份。這個從小被祖母、母親和姐姐疼愛的孩子，心裡滿滿的是愛，愛一切青春的、美好的東西，卻不知什麼是責任。

賈政與妹妹賈敏，似乎感情不錯，但是，似乎，也未見感情多麼深厚。許是兄妹多年不見，彼此被堅硬的生活磨礪著，心底那份柔軟的感情磨得淡漠了吧。

若論《紅樓夢》中第一個好哥哥，還是「呆霸王」薛蟠。

薛家是個暖和和、熱乎乎的小家庭。薛姨媽心腸柔軟，溫暖如春，對一雙兒女疼到溺愛。早年亡故的薛父是個怎樣的人？第二回，介紹薛蟠和薛寶釵身世時，隱隱感覺薛父是個優雅、博學、性情溫和的人，當初他在世時，酷愛女兒薛寶釵，「令其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女子無才就是德的時代，他讓女兒讀書，僅此就可見他性情隨和，發現女兒比兒子更聰明，他對女兒賞識，愛護；對那個榆木腦袋不開竅的兒子，他也沒有打罵，由著兒子玩去了，換作是賈政，見兒子「鬥雞走馬、遊山玩水」，不急紅了眼才怪呢。

薛家的人，互相是愛著的。

薛姨媽是個沒主見的女人，未嫁之前，萬事仰仗父母兄姐，出嫁以後，仰仗丈夫，丈夫死後，她把家業交與兒子打理。有主見的寡婦，在兒子成家立業之前，會控制著財權。薛姨媽是把家業管理權與財務支配權一起交給了兒子。這樣做有不好的一面，薛蟠胡亂花錢，在學堂引誘學弟，就大把撒銀子，別的地方扔掉的錢可想而知。這也有好的一面，讓薛蟠有了責任感，他從內心裡認為，父親死後，他成為一家之主，應該保護母親和妹妹。第二十五回，賈寶玉和王熙鳳中了馬道婆的邪術，親友都來探望，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這分明是把自己看作是一家女眷的保護神。

第三十四回，賈寶玉被賈政打個半死，薛寶釵懷疑薛蟠在姨父面前說了閑話，薛蟠見母親和妹妹冤枉他，急得又蹦又跳，拿起根門閂要去把賈寶玉打死。這有問題啊，懷疑他在賈政面前說閑話的人是妹妹薛寶釵，怎麼要去把賈寶玉打死呢。說到底，還是呆霸王不捨得打罵妹妹，把怒氣撒到無辜的賈寶玉頭上。

薛姨媽和薛寶釵還在責備薛蟠，薛蟠被逼急了，口不擇言，說了幾句讓薛寶釵傷心的話，第二天酒醒，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向妹妹賠罪，要去給薛寶釵炸炸金項圈，又要給薛寶釵添置新衣服。這哪像哥哥哄妹妹，更像父親哄小女兒。

薛蟠給母親和妹妹道歉時說：「媽為我生氣還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孝順媽，多疼妹妹，反教媽生氣，妹妹煩惱，真連個畜生也不如了。」聽了這話，別說薛姨媽哭了，我們讀者，心裡不也酸酸的？

我認為，最見薛蟠疼愛妹妹的，並非這回，而是第六十七回，他外出經商回來，給妹妹帶回來的一箱子禮物。零零散散，瑣瑣碎碎，竟然還有玩具。大觀園裡的姑娘們，管薛寶釵叫作寶姐姐，向她傾訴心事，讓會想到寶姐姐才十幾歲，也要人哄著疼著。

（六十七回，有種觀點，認為是後人補寫，未被證偽之前，姑且沿用此文。）

薛蟠只比薛寶釵大兩歲。

薛蟠初來賈府時，作者說「但是那些紈絝氣習者，莫不喜與他來往。」賈府的老少爺們兒，除了賈政，都有些紈絝氣習。剛開始，薛蟠與賈寶玉來往得多，後來，他與賈寶玉日漸疏遠，與賈珍成了酒色之友。

賈珍也有個妹妹惜春。這個妹妹出生不久，父親賈敬就離家修道去了，兄妹兩人有父似無父。賈珍襲了官爵，成了寧國府當家人，取代了父親的角色。

賈珍的這個小妹妹惜春，比他的兒子還小，他在妹妹面前，是兄，又似父。可是，賈珍這個哥哥做得很不及格，既不像兄，也不似父。

可憐的賈惜春，自幼被抱到賈母那邊，跟幾個堂姐一起成長，長著長著，才發現，那邊的寧國府，才是自己的家，賈珍夫妻父子，才是自己的親人。可是，賈珍夫妻，何嘗關照過這個小妹妹？賈惜春有家似無家，有親人似無親人。

惜春剛出場時，還是很活潑的，直到賈母在大觀園設宴時，她還是個嬌嗔的小女孩兒，劉姥姥講笑話，她笑得肚子疼，拉著奶媽給她揉肚子。後來，她性情越來越冷漠，越來執拗，成了一個心腸堅硬毫無溫度的冷姑娘。尤氏指責她「冷口冷心」。一個女孩子，怎麼冷口冷心的？沒有人愛過她，她怎麼會去愛別人？沒有人溫暖過她，她心上怎麼會有溫度？

薛蟠與賈珍等人交往以後，學上了一身壞習氣，賈珍卻沒有學到薛蟠的優點，像薛蟠一樣做個好哥哥，照顧好小妹妹。賈府敗落以後，惜春出家為尼，只因她與親人之間，本沒有感情牽絆，她由漂泊在榮國府，變成漂泊在尼姑廟庵。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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