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穩居IMDB榜首《肖申克的救贖》激勵你我他在生活中越獄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布洛迪的後花園原創）

題記：我不得不提醒自己，有些鳥是關不住的，他們的羽毛太光亮了。當他們飛走時，你會覺得把他們關起來是種罪惡，但是，他們不在了你又會感到寂寞。

一、一位陌生老友的意外聯繫

時鐘指向二十二點，一個並不特殊的周四，2016年12月8日。

本以為這個晚上，會和其他晚上一樣平淡無奇。也許聽幾首歌、翻幾頁書，也就想要睡了。沒想到手機突然在桌上一震，彈出一條新消息：「感覺活著挺沒意思的，怎麼辦……」

發消息的是一位好久沒聯繫的好友W。我和W念同一所高中，兩年的同桌。此外，相比於其他同學，我們都喜歡衛龍辣條、隔壁班的方姓女生；都討厭楞次定律和早上六點半的起床廣播；大學也恰好考到同一座中部城市。或許因為這些，加之性情相投，在大學我和W慢慢鞏固了交情，隔三差五總會找個地方碰頭，喝點小酒，吹點小牛。

學生時期的友情總是很簡單

畢業之後，他考上了當地的公務員，我南下深圳。轉眼四年過去了，因為不在同一座城市，各自的生活逐漸滑向不同的重心，加上各自所屬不同行業，找不到頻繁聯繫的理由，似乎變得陌生起來，交流也僅局限於朋友圈的點贊和調侃。也許在旁人看來，他的生活應該是相當精彩，讓人艷羨的。至少我從他朋友圈分享出的清邁、東京和拉斯維加斯的地理信息，還有他和可愛女友的搞怪自拍中有這樣的感覺。

「好久沒聯繫，今天他突然給我發信息，這是遇上了什麼事嗎？」我心裡略微一緊，直接撥通了他的電話。

通話持續了兩個小時，在和W通話的過程中，他緩緩道出了自己近幾年的經歷。從他夾雜著嘆氣的言語中，我察覺到了他的疲憊；而他時斷時續的傾吐，似乎也重新拼湊出了大家對他不太了解的一面——他的生活遠遠不像他展示出來的那般光鮮，這些枯燥擾人的細節才是常態：

公務員的工作雖然穩定，卻難有大的發展。瑣碎的雜務、一個個例行公事無助於實質能力的培養，「從嚴治黨」的落實也讓公務員的隱形福利蒸發，媒體對於「打破公務員終身制」的呼籲更是讓公務員群體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的可愛女友是典型的小女生，家境不俗，又是獨生女，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不低，用錢也不含糊，光愛馬仕的包就有三個，花銷自然都落到了他頭上。

上個月他母親突發高血壓，父親手足無措，他連夜把母親送進醫院。經過一宿的搶救，血壓終於穩定，他也守在醫院一宿沒合眼。他一貫強勢的父母彷彿在一夜變老，時間不光帶走了父母的健康，還有父母的堅強。

我聽完了他的傾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不會嘲笑他，因為我明白一個男人對我講出這些，需要怎樣的勇氣；我也不願鼓勵他，因為我知道這時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所謂的正能量；我甚至無法安慰他，因為我很難冒昧想像，在生活不由分說地把這些重擔壓在朋友身上後，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此刻的他又是如何心境！

也許在此刻，無語勝千言。但是，我最終還是沒忍住，在好友W向我道別時，我幾乎是本能地回應道：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一切真的都會好起來嗎？

二、失眠時，又看了遍《肖申克的救贖》

掛了好友W的電話，已經是凌晨。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感覺心神俱疲，卻又輾轉反側地無法入睡。

人失眠的原因很多，但表現都差不多，無非是大腦浮想聯翩，不受控制。對於老友W的遭遇，我的腦海幾乎就成了一個各種信息自由發揮的舞台，而我是一個無法主導進程的導演。一生坎坷的布羅茨基也許會說，「當苦悶襲來，你們就沉湎於苦悶。越早沉到水底，便能越快浮到水面。」剽悍的亨利.米勒馬上抗議，「如果生活強姦了你，just fuck back! 」這時毛姆來了，果然他一如既往地犀利，「打翻了牛奶，哭也沒用，因為宇宙的一切力量都在處心積慮地要把牛奶打翻。」

顯而易見，這些被我有幸捕捉到的思緒只是一小部分的胡思亂想，而從腦海溜走的信息則是大部分，只不過它們更碎片化，也更隱晦。夜持續深沉，不同的說法繼續各執一詞，在我腦海里「你方唱罷我登場」，高潮迭起、錯落有致。終於等到曲終人散，抓住這片刻清靜，我的大腦似乎漸漸清醒，這時候等來了法國思想家盧梭的一句話——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19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

在我看來，這句出自法國十八世紀的啟蒙思想家的話，為這次激烈的頭腦沙龍做了一個抽象的總結概括——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生活在「生活」所設置的監獄中，面對著內外資源的匱乏，被套上了人生的枷鎖。既然如此，那麼每個人都面臨著一個幾近無差別的問題：面對生活所設置的監獄，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到這裡，請允許我暫時擱置這一問題，因為就眼前而言，我個人面臨著一個更為迫切的問題——我還是睡不著，並且早已對「數羊」這種低段位的催眠方法免疫。又清醒地躺了大概半小時，索性就不睡了，我從床上起身，摸到書桌旁，打開電腦，用滑鼠在「電影」文件夾里點開了《肖申克的救贖》。

三、《肖申克的救贖》是一部怎樣的影片？

這是一部我看過多次的影片，但其實劇情並不複雜。

概括而言，可以說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個「基督山伯爵式」的復仇故事。主人公安迪是一名銀行家，他因為被指控槍殺了妻子而含冤入獄，而在其二十年的殘酷牢獄生涯中，他依靠勇氣、謀略和毅力小心地呵護著自己的希望，忍受著各種不幸，無視命運的不公與責難，並最終成功越獄、重獲自由。

那麼，《肖申克的救贖》究竟是怎樣的一部影片？

這部影片雖然與「奧斯卡小金人」失之交臂（惜敗於《阿甘正傳》），卻可能是史上最受廣泛認可的一部電影，至少 IMDB Top250 和豆瓣電影「雙料第一」的排名支持這種說法。回過頭來，這部影片能收穫如此巨大的聲望，無法簡單地歸因，應該是一種合力的結果。

首先，原作者是被譽為「當代狄更斯」的斯蒂芬·金，他深諳好萊塢式的暢銷規律；而比起其他大眾作家，他的作品又多了一份對於人性的深層次關注。其次，任何在大銀幕上出彩的電影，都離不開編劇的匠心獨運，具體到這部影片——開頭插敘所營造的緊張感，有效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畫外音的敘事方式適時地推進著情節，在豐富劇情的同時，也不乏克制地用具體的行動、而非誇張的情緒為主人公安迪積攢著人品；此外，時間維度上的線性打亂吊起了觀眾的胃口，但影片也不忘用一個個「情理之中」來回應此前的「意料之外」。最後，在拍攝手法上，劇組也足夠給力；受益於編劇清晰巧妙的設計，影片不同鏡頭本身就自帶邏輯，因此全片用「無技巧剪輯」足矣，這樣的一個好處就是——鏡頭語言凌厲幹練，少見炫技成分，鏡頭語言退居次席，很好地配合著故事發展。

凌厲簡潔の鏡頭語言是本片的一大特色

以上種種，解釋了《肖申克的救贖》在任何年代都會是一部優秀的影片。但是，但是它無法解釋為什麼《肖申克的救贖》會持續釋放出如此大的影響力，受到這麼多人的喜愛！

——它無法解釋影片在IMDB和豆瓣上「口碑第一」的客觀事實。

——它無法解釋為什麼斯蒂芬·金那些更加驚悚的作品難以與之匹敵。

——它也無法解釋為什麼相當一部分人，比如我會一遍又一遍地看這部影片……情緒低落時，遭遇挫折時，午夜失眠時……

總之，它找不到合適解釋。

對於前兩點，我無法隨意評價，但對於第三點，我想說說自己的感受——情緒低落時，肖申克監獄上方悠揚的歌聲會提醒我「自由在高處」；遭遇挫折時，安迪在充滿惡臭的下水管爬行的一幕會暗示我「美好的代價」；甚至午夜失眠時，僅僅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可能有安迪這類人存在過，也足以讓失眠不那麼糟糕。

基於以上，我現在至少可以保險地說，在我心中，《肖申克的救贖》是一部偉大的電影，並且它的偉大沒有任何水分。原因絕不是暢銷的作家、優秀的編劇，或是剽悍的剪輯所能解釋的，這些無疑都很重要，但卻都不是重點。這部拍攝於1994年的電影促使我一遍又一遍欣賞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它所涉及的主題——面對生活的限制和無可迴避的困境，每個人如何去完成自己的救贖——我相信，也正是由於這一主題的普遍性，它也以同樣的深度和方式，影響著更多像我一樣的人。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每個人都有對《肖申克的救贖》的個性化解讀。如果你是一個尋求突破的迷茫青年，它就是一位閱歷豐富的過來人；如果你是我那位陷入生活困境的老友，它就是我不嫻熟的真誠陪伴；你是肖申克監獄的高牆，它就是那曲飄揚在高牆之上的歌劇，和那一把鑿穿監獄的鶴嘴錘。

回到那個無差別的問題，面對生活無所不在的限制，每個人都是生活中的牢犯。問題的關鍵在於——面對生活所設置的監獄，你有沒有勇氣和智慧做出選擇？你，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而在《肖申克的救贖》這部影片中，安迪顯然做出了他的選擇——用一種不屈的姿態，做一名生活中的越獄者。

四、用一種不屈的姿勢，做一名生活中的越獄者

「希望是好的，或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瑞德出獄後，在野外翻開火山岩，當他讀到安迪給他留下的這行文字時，我明顯看到了他嘴角的抽動。安迪用他的行動捍衛了自己的信仰，也感染了瑞德——希望是好的。

看到安迪的信，瑞德深受感染

整部電影看下來，「希望」無疑是涵蓋全片的一個主題。但是，光憑「希望」是絕無可能搞定「越獄」這麼一件高難度的任務的，希望之外，你需要展現行動力，拿出成果，而有效的成果直接取決於有效的思維模式。因此，看完這部電影，在精神層面受到震撼之餘，我的興趣點又轉向了對主人公安迪的分析——能夠越獄成功的人具有怎樣的思維模式?

如果這一問題多少有些無厘頭的話，在此我們不妨換一種熟悉的問法：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怎樣在一個殘酷的叢林社會，通過自身的努力去獲取資源，愉快生活，並最終實現自由？

這個問題的門檻足夠低，每個人都可以獨自思考。而具體到影片的主人公安迪，我覺得他的這幾點特質對於「幫助他實現自由」功不可沒：

一、尊重事實，管理預期的能力。突遭巨變時，絕大多數人的應對方式可能是應激反應，哪怕這個後果嚴重到個人無法承擔。影片中，一個和安迪一起到肖申克監獄的胖子因為不願意接受「自己成為罪犯」這一事實，向獄警情緒化地哀嚎，沒料到獄警不吃這一套，結果他被活活打死了；反觀安迪，他當晚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深不可測，但顯然他接受了「被判定為殺人犯」這一事實。生活中不存在絕對的公平，誰都想要拿到一手好牌，但「如何打好一手爛牌」才是一個更切實的目標。要做到這一點，基本的要求是尊重事實，畢竟，事實永遠是對的。做好這一層還不夠，你還必須要接受人「極易情緒化」這個事實，這就要求你充當自己情緒的穩定器，管理好自己的預期。電影中，在監獄起初的兩年，安迪被「姐妹幫」肆意折磨毆打，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早就崩潰了。

關禁閉期間的安迪，依然從容安定

二、基於「交換」的經濟學思維。這是現實世界又一個經得起考驗的法則，哪怕是在監獄中。這裡需要強調的是，交換也有前提，你拿來交換的事物必須有價值，或者說它能夠被市場認可。電影中安迪在入獄前是一名銀行家，他自然明白這一道理——用7美金在在瑞德那裡交換到一把鎚子，用一次冒險交換來獄友不敢奢望的啤酒，用自己的理財技能交換到獄警和典獄長的保護——他不斷提供別人需要的東西，交換來自己相對稀缺的資源，最終靠著這一步步的資源累積，他為自己交換來了自由。這裡有兩點非常關鍵：一是培養並利用自己的比較優勢，提供對別人有價值的東西；二是通過「交換」提升自己獲取稀缺資源的能力。

三、眼高手低：深謀遠慮＋目標分解。我小時候經常被批評眼高手低、不靠譜，在此我希望為這個詞正名。在我看來，眼高表明「仰望星空」，手低等於「腳踏實地」。眼界夠高，格局夠大，具體落實的時候，又適時將一個無從下手的大目標拆解成幾個有邏輯關係的可執行任務——這麼優秀的素質，再靠譜也不為過！具體到安迪，他的目標很宏偉——掙脫肖申克的牢籠，重獲自由。這無疑描繪出了一個激動人心的願景，但是除非他將這一目標分解為「獲取獄友支持」、「獲得獄警和典獄長信任」、「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鑿穿逃跑通道」，以及「提前規劃好逃跑路徑」和「事先考慮好出獄後的生活」，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我們也看不到安迪在雷電里擁抱自由的一幕。所以，仰望星空的同時，腳踏實地不可或缺。想的要遠，執行要穩；前者為後者提供全局感，後者負責把前者變為現實。

四、長期精力集中於「重要不緊急」的事情。影片中，安迪有句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翻譯過來是「（人生）要麼忙著去活，要麼忙著去死。」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很有粘性，卻沒來得及細想。現在回過頭看，才明白安迪採取了一種怎樣的人生策略。對於每個人而言，「讓人生儘可能精彩」這個任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它卻絲毫不緊急——浪費一天時間，在短期內也無法對你造成實質性傷害。安迪好像明白這一點，於是他把這個遙不可及的任務，變成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題擺在自己面前，逼自己選擇——要麼好好活著，要麼就去死吧！於是，這樣一個模糊任務就化身成一個觸手可及的選擇進入你的視野，要麼偉大，要麼墮落；你度過每一天的方式就是你一輩子的註腳，你會怎麼選擇？不妨看看安迪，把精力集中於「重要不緊急」的事情上，長期堅持下去，這種策略的複利效應很可能像「滾雪球」一般，創造出奇蹟。

很簡單的選擇：好好活著，還是去死？

五、享受獨處，樂於分享，快樂生活的能力。最後談到的是與人交往的邊界和原則。真正成熟的人，內在豐饒，有一套有效的自我支持系統。電影中，安迪被單獨幽禁在小黑屋中長達二個月，他也曾低落，也有沮喪，但最終還是撐了過來，這一過程中「與自我對話的方式」很重要——如何看待困境，並從困境中找到積極的一面——這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能否順利度過低潮期。樂於分享則是另一個優秀素質，不光分享的結果會於人有益，分享這一舉動本身也在某種程度上傳達了「你認為自己是富足的」這一態度，而這種開放的心態會無形中感染人，甚至讓人主動幫助你，成為你的社會支持系統。回到影片，安迪先行一步，冒險幫助獄友，帶給他們啤酒、歌劇和圖書館；獄友們也投桃報李，回報給安迪段子、尊敬和熱心的關懷。自身的豐饒，朋友的支持，共同構成了安迪在殘酷歲月里的精神資源，幫助他抵禦過那一段絕望的歲月。

再堅強的人也需要朋友的支持

以上是我從安迪身上看到的，看似平淡無奇。的確，太陽底下無新鮮事，這些不過是常識。不過，問題的關鍵從來都不在於怎麼想，而在於怎樣選擇、怎樣行動，以及怎樣承擔責任。聽過了很多道理，喝了N碗雞湯，依然過不好這一生？電影《聞香識女人》中阿爾帕.西諾扮演的退役中校給出了解釋，他在學校禮堂的公眾演講中坦陳心跡：「如今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例外。我真的知道，但我從來不走，為什麼？因為媽的太苦了！」

帕西諾在《聞香識女人》中坦陳心跡

是的，太他媽苦了！但是，哪條路不苦？不過是「少或多」和「早或遲」的問題。每個決定都有代價，問題在於，你是希望像安迪一樣，早做選擇，主動承擔艱辛，用不屈的姿態幫自己打通一條通向自由世界的坦途，在生活中成功越獄？還是希望像影片中的布魯克斯一樣，放棄自己對於生活的努力和責任，在一個溫水般的環境里被體制化，放棄掉希望，忘記了自由，扣下對自己的扳機？

「Get busy living，or get busy dying？」

記住，你永遠擁有對這個問題的選擇權！

最後，讓我們回到影片，用反覆出現在其中的《聖經》句子作為結語。

「強者自救，聖者渡人；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謹以此文致敬每位生活中的越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