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成百上千首歌，王菲永遠只有一個

在愛情還是羅網和劫數的歲月里，是王菲的歌聲和字句，陪伴我們走過最初的一陣痛。——傅踢踢

王菲的2016「幻樂一場」演唱會今晚開始了。開演之前，鬧出一場風波：公開發售的門票有限，囤貨居奇的最高炒到60萬元一張。事件曝光之後，等著大賺一票的黃牛眼看要撲街。

但王菲團隊未置一詞。無論是攀援險峰如履平地的經紀人陳家瑛，還是依然故我特立獨行的王菲自己。開唱在即，任你山雨欲來，我自言笑晏晏。這很王菲，而天后的擁躉們也仍舊吃這一套，摩拳擦掌，只等著親臨現場吶喊尖叫。

某種程度上，這就像是王菲從業生涯的一個微縮：始終處在話題中心，卻永遠保持與眾不同。和竇唯、謝霆鋒、李亞鵬的感情波折，謀殺了無數菲林，耗盡了無數版面，個中曲直，也只有當事人知道。和兩個男人育有兩個女兒，分明有複雜的家庭關係，卻若無其事地定期聚會。論洒脫和自在，讓道學家恨得牙癢，又令真愛粉如痴如狂。

至於音樂，就更無需解釋。王菲已經特殊到，你不用關心她唱過什麼歌，不必計較她功力如何，也壓根不會在意她曾經拿過「唱片銷量最高的粵語女歌手」吉尼斯世界紀錄，是首位登上《時代周刊》封面的華人歌手，或者一度位列福布斯中國名人榜第5位。只要提及這個名字，空靈的聲線、曼妙的唱腔、熟悉的旋律就會撲面而來。

華語樂壇，好歌手不知凡幾，王菲卻只有一個。

如今，早已不太有人說起，王菲是60年代末出生的北京大院孩子。中學期間，她出入少兒藝術團，還曾在央視的六一晚會上獨唱《大海啊故鄉》《小百靈之歌》等歌曲。但她的演藝生涯，卻因為父親移居，意外地從香港開始。

1989年，王菲簽約新藝寶唱片，以王靖雯的名字推出首張個人專輯《王靖雯》。其中收錄了當年斬獲亞太金錚流行曲創作大賽銅獎的《仍是舊句子》。聲音動人，唱的是當時主流的痴心情歌。

一年之後，《Everything》和《You』re The Only One》初步奠定了王菲的個人風格。1992年，赴美修讀音樂的王菲返港，發行專輯《Coming Home》，收錄歌曲《容易受傷的女人》在多項金曲榜單上名列前茅。在四大天王呼風喚雨的年代，王菲是少數能夠比肩的女歌手。

中島美雪的《口紅》，《容易受傷的女人》卻成為王菲早期的經典之一。直到今天，聊到女人的敏感與脆弱，仍有人會引用其中的歌詞。國語版是畫面，「顫抖的唇，等不到你的吻，一個容易受傷的女人」，粵語版是心意，「情難自禁，我卻其實屬於，這個容易受傷的女人」。

1993年的粵語專輯《執迷不悔》，首次融入了搖滾元素。同名主打歌也由王菲親自填寫國語版的歌詞，「我還能用誰的心去體會，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圍，就算疲倦，就算是累，也只能執迷不悔。」廣為引用，被看作王菲在和竇唯感情里的心路歷程。

同年的專輯《十萬個為什麼？》初嘗另類風格，王菲也參與了創作、造型、封面設計等幕後工作。其中的《動心》是她首度包辦詞曲。

首張國語專輯《迷》發表在1994年4月，主打歌《我願意》的開頭，我們早已無比熟悉：「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而「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也隨著王菲縹緲的歌聲，飄蕩在我們的情竇初開的青春里。

這一年，王菲放棄了「王靖雯」的藝名，改回本名，並發行粵語專輯《胡思亂想》，其中收錄翻唱小紅莓樂隊的歌曲《夢中人》。

黃舒駿寫過一首著名的歌，紀念好友楊明煌。但無心插柳的是，這首叫《改變1995》的歌曲，本意是明志，卻記錄了當年的流行文化大事件。其中有一段專門提到：「歌壇出了一個張惠妹，王菲變王靖雯又變回王菲，張國榮終於開心地承認他是個gay，老外告訴我台灣的女孩舒淇最美。」白雲蒼狗，物是人非，想來也唏噓不已。

1994年對王菲是一個大年。《重慶森林》上映了，年末又推出國語專輯《天空》，《天空》繼續浮在雲端，《天使》是很有意思的嘗試，《棋子》則再次切中了都市女性的孤獨與無助：「我像是一顆棋，進退任由你決定，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卻是不起眼的小兵。」

《天空》在全亞洲的銷量突破300萬張。年末的粵語專輯《討好自己》，王菲唱了說唱歌曲《出路》。其中唱到：「我想找條出路，到底有沒有出路，我信佛，這有沒有幫助。我試圖接近幸福，可什麼是幸福，我概念模糊。」12月22日起，王菲在紅磡體育館一連舉辦18場演唱會，創下香港歌手初次開演的場次紀錄。

1995年7月，為致敬偶像鄧麗君，王菲做了翻唱專輯《菲靡靡之音》。《但願人長久》和《又見炊煙》是可能流傳最廣的版本。

12月，帶有迷幻風格的專輯《Di-Dar》面試，最為人知的歌或許是《曖昧》。「我自私延續心中的期盼，有一種曖昧的晴朗，站在這城市某一端，寂寞和愛像浮雲，聚又散。」唱盡了感情已逝，卻難以釋懷的多情人，如何在自我安慰里寸步難行。

轉投百代唱片之後，王菲的個人意圖愈加明顯地呈現在新專輯裡。粵語EP《玩具》一共5首歌，但《暗涌》和《約定》，卻是華語流行音樂重要的界碑。尤其林夕捉刀的《暗涌》，單就歌詞而言，是我心中最好的一首王菲。梁文道寫過一篇文章談《暗涌》，結論是「林夕不是香港流行音樂的一部分，他是香港流行音樂本身。」事實上，王菲也是。

1997年9月的新專輯《王菲》里，有《人間》的明朗與洞察，「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始有終，孤獨盡頭不一定惶恐，可生命總免不了最初的一陣痛」。有《悶》的獨立和豁達，「我不要安穩，我不要犧牲，別希望我會愛到滿身傷痕，我不怕沉淪，一切隨興能不能」。

有《我也不想這樣》的自嘲與通透，「我也不想這麼樣反反覆復，反正最後每個人都孤獨，你的甜蜜變成我的痛苦，離開你有沒有幫助」。也有《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的輕快與會心，「天曉得既然說，你快樂於是我快樂，玫瑰都開了，我還想怎麼呢」。

有時我會想，王菲在歌壇究竟意味著什麼？是上央視春晚和那英合唱《相約98》的主流歌后？是《唱遊》封面上開晒傷妝先河的潮流明星？是顫音、拖音、假聲、氣聲技巧嫻熟武器具備的實力唱將？是亞洲乃至全球華人中風靡的金牌偶像？

想必都是。也正因為都是，王菲才獨一無二。

1999年，新世紀的前哨，王菲為《最終幻想》唱了主題曲《Eyes On Me》。同年的國語專輯《只愛陌生人》里，也收錄了《開到荼蘼》《當時的月亮》《催眠》《只愛陌生人》《百年孤寂》《蝴蝶》這些膾炙人口的歌。

在這些歌里，王菲似乎可以強調了愛的不可掌控與難以捉摸。《當時的月亮》說「看，當時的月亮，曾經代表誰的心，結果都一樣」。《蝴蝶》里唱「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百年孤寂》則將視線拉得很長，「悲哀是真的，淚是假的，本來沒因果，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通過這種俯瞰的超驗的視角，王菲完成了從凡塵情歌到出世箴言的跳躍。

2000年的《寓言》，2001年的《王菲2001》，2003年的《將愛》，像是一種持續的探索。保留了《笑忘書》《流年》《旋木》《美錯》這樣純真動情的歌曲，也不乏《香奈兒》《新房客》《打錯了》《將愛》這樣別具一格的作品。

可以說，王菲從未放棄「從開始哭著嫉妒，變成了笑著羨慕，時間是怎麼樣爬過了我皮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這樣的愛情箴言，也沒有停止在曲風和演繹上的創新呈現。《不留》入圍金曲獎最佳作詞人，多少也證明王菲在歌唱之外，對作品的把控能力更進一步。

2005年之後，王菲淡出歌壇，直到2010年復出。當年春晚的《傳奇》唱得不好，演唱會票房倒是屢創新高。之後唱電影主題曲，從《因為愛情》到《致青春》《匆匆那年》，再到《港囧》的《清風徐來》，褒貶不一，並未超越輝煌的往昔。

但對於聽著王菲成長的你我來說，不能奢望更多了。

畢竟，虛弱的關頭，是她開解我們：「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搖擺的時刻，是她點醒我們：「天上人間，如果真值得歌頌，也是因為有你才會變得鬧哄哄。」悔恨的當口，是她安慰我們：「我不是你們想得如此完美，我承認有時也會辨不清真偽。」沉浸的境遇，是她催促我們：「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王菲的歌里不說濫情的話，點到為止，甚至還有一點空寂的玄虛。「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愛來愛去沒了反應，燈火驚動不了神經，有時愛情徒有虛名。」

在愛情還是羅網和劫數的歲月里，是王菲的歌聲和字句，陪伴我們走過最初的一陣痛。

反觀她的旅程，我們能回贈的祝福，或許只有《如風》里的那一句：「有一個人，曾讓我知道，寄生於世上，原是那麼好。」

時光已逝難倒回。感動我們的或許有成百上千首歌，但王菲，永遠只有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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