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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落魄富家子我幫他一舉成名,半年後一個報道才讓我知被利用


愛上落魄富家子我幫他一舉成名,半年後一個報道才讓我知被利用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北風三百里 | 禁止轉載

楔子


我見著顧雲錦,是在一場蘇州老宅舉行的婚宴上,新郎是江南一帶最負盛名的珠寶師。


柏家在珠寶界也算是傳奇的一脈,百年波折,二十世紀末幾乎銷聲匿跡。到了柏昀生這一代死灰復燃,把柏記珠寶又一次發揚光大。年輕有為的柏昀生,娶了門當戶對的薛寧為妻,把這場婚宴辦得古香古色。


才子佳人,沒什麼講頭。婚宴有古韻,但對我來說卻顯得過分繁瑣冗長了。整棟大宅冷冰冰的,透著股不近人情的涼意。

誰知半路闖進個顧雲錦。


她那天穿了條暗紅的旗袍,指上套了件瑩瑩的白玉戒指。膚色極白,黑髮紅唇,像是鼎盛時期的王祖賢。


偏偏眼裡沒有王祖賢那縷哀怨。


賓客噤聲,柏昀生蹙起眉。她一步一搖,嘴角噙笑地走向那對新人。風姿綽約,竟帶著整座宅子都有了些許生氣。


她也不看柏昀生。裊裊婷婷地走到薛寧跟前,把她的手牽起來。

「呦,這不還沒戴戒指嗎?」


她把那枚戒指摘下來,慢慢套進了薛寧的手指上。


「這才是柏家傳家的戒指。白玉翡翠戒,你可要好好收著。」


「顧雲錦。」柏昀生的聲音已帶了些怒意。


「叫我做什麼?」她抬起頭,目光已冷,「不歸我的東西,我還回來就是了。」

話畢,她轉身便走,再沒絲毫的留戀。


而我也是在那一剎那,把她的臉和雜誌上那張面孔重合起來。


顧雲錦,國內媒體或許還對她不甚熟悉,國外的時尚圈卻早已被她的光環所籠罩。年僅二十六歲,已和眾多大牌合作,把旗袍元素揉進各大品牌的秀場服裝里。她的私人訂製價格高得駭人,顧客卻依舊絡繹不絕。


鏡頭裡的她,目光總是淡漠的,帶著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而這個時候的她,眼睛裡沸騰的感情幾乎可以淹沒整棟老宅。

我想追上去,卻被友人按住肩膀。回過頭,柏昀生緊咬著嘴唇,整個人竟僵硬到一言不發。


婚禮的氣氛變得更古怪了。好不容易挨到結束,我們幾個遠道而來的人被安排在宅子里的老房間休息。


我認床,半夜失眠,於是披了外套去庭院里透氣。這棟老宅是柏家祖上傳下來的,一草一木皆記載著家族興衰。隔著樹梢,我竟望見中庭坐了個男人。


自古對月飲酒的,不是超然物外的隱士,便是滿腹愁緒的浪子。按理說,柏昀生少年得志,新婚燕爾,那個坐在這裡的人,怎麼也不該是他。


可他偏偏醉了。


夜裡涼,他穿得也少。人心裡鬱結,清酒也能當做女兒紅。他抬起頭,忽地狠狠一擲杯子。瓷杯觸地,濺起的碎片讓我不自覺地抽了口冷氣。


這人真是怪。分明醉得身形不穩,一雙眼睛卻是清澈似水。我自知藏不住,迎著他的目光踏出了樹影。


「新婚燕爾,柏先生不該在這兒吧?」


他竟也不怪我偷窺,手指摩挲著那枚戒指,慢慢說:「薛寧回家了。」


百年歷史的舊宅,庭前積水空明。


他沉默了很久,忽的抬頭說:「聽說你是個作家?」


我苦笑,「寫些東西糊口罷了。」


「好,」他長嘆口氣,「這個故事,你也幫我寫下來吧。」


1


顧雲錦是十四歲來的蘇州。


那年頭,旗袍生意不好做。年輕人時興國外的時髦款式,識得旗袍美的上一輩則紛紛進入暮年。知名的旗袍師父尚還能接著些達官貴人的定製,沒名氣的卻到了揭不開鍋的境地。


顧家三代做旗袍,到了顧雲錦這一代卻要斷了脈。顧先生咬了咬牙,把哭成淚人的小女兒送上了南下的火車。


她要去的是蘇州。姑蘇煙雨軟,那兒的人尚還放不下這門老祖宗的技藝。有人穿旗袍的地方,就該有旗袍師父。


蘇州的褚占生是顧先生的忘年交,他去火車站接回了顧雲錦,看她哭得心酸,拿了個旗袍盤扣逗她。


蘇式旗袍,盤扣都比京派做工細膩了許多。顧雲錦哭著哭著,慢慢就被那盤扣吸引了注意力。淺藍的綢布,彎彎繞地盤在她手掌上,好像手心開了一朵蘭花。


「想不想學?」褚占生問她。


她扁了扁嘴,重重點了一下頭。


2


褚占生的旗袍鋪子開在蘇州的一條老街上。白牆灰瓦,窗外隔著條水路。那時候蘇州還沒開始開發人文旅遊,街坊鄰居都是本分做生意的人。旗袍鋪旁邊開的是油鹽鋪子,不知道比後來的人造景點真實了多少。


褚占生好靜,旗袍店裡除了顧雲錦便沒有別的幫工。有時候會有些街坊小孩站在門口朝里看,看到顧雲錦便怪叫一聲再飛快地跑開。


誰都知道褚師父家裡來了個小姑娘,眉眼是北方人的好看。顧雲錦待了些日子便煩了,再有人到門口嚇唬她,便拿著做衣服的尺子衝出去作勢要打。


可這群人里,卻獨沒有隔壁那家柏記珠寶的兒女。


褚師父偶爾提起,說柏家是後來搬來的。這家人以前是蘇州的大戶,到了這一輩家道中落,連老宅都抵押了出去。柏家家教嚴,那對姐弟平常不太和街上的孩子一起玩。


知道了這一層故事,顧雲錦平常走在街上便會多看柏昀生一眼。柏昀生長得端正,個子雖才到褚師父的胸口,走路做事卻像個小大人。她有時候聽見柏昀生說話,吳儂軟語入了耳,便是聽不懂也覺得蠻舒服。


好感歸好感,顧雲錦性子卻傲得很。柏昀生不跟她說話,她也絕不會主動搭茬。搬來蘇州近兩年,兩人明明一牆之隔,卻連一句話也沒說過。


誰想到柏昀生卻自己找上了門。


蘇州七月,正是極美的季節。旗袍鋪子外面花開了一樹,柏昀生站在門口,猶豫了幾次也沒踏進來。


「哎——」顧雲錦終於坐不住了,「你幹什麼?」


他以往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此刻卻顯得格外局促。顧雲錦催了幾句,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袋,咬咬牙走了進來。


「我要做件旗袍。」


有意思,來這地方的誰不是做旗袍?顧雲錦打量了他幾眼說道:「褚師父出門了,預約得等到下周……」


「不不不,」柏昀生急忙說,「我是要你做,我……我付不起褚師父做旗袍的價錢。」


說到後半句時,他顯得格外艱難。書香門第出來的孩子啟齒談錢,大約確實是很為難的。


可她顧雲錦才學了幾年?連褚師父的皮毛都沒學全,怎麼就敢收錢給人做衣服?剛起了拒絕的心思,柏昀生卻急切地說:「我見過你晾在外面紙裁的版式,你能做。顧雲錦——」


原來他是知道她名字的啊,顧雲錦想著。


「我求求你了,我姐姐下個月出嫁,連身體面的旗袍都沒有。我攢了半年才攢下這些錢,實在是找不起褚師父了……」


這下輪到她愣住了。她只知道柏家是家道中落 ,卻沒想到空成這個樣子。柏昀生那麼自持的人,如今卻這樣放下身段求別人,大約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十五歲的顧雲錦,點頭的時候頗有俠女風範。


他的錢確實不多。一方帕子打開,零錢被壓平了疊在一起,加起來也買不起鋪子里那些綉著暗紋的上等布。顧雲錦愁得頭痛,只好帶他去了平日採購布料的地方。


那地方她常去,老闆娘也就沒太招呼,由著她和柏昀生隨便翻看。柏昀生也挺麻煩,花色俗的看不上,質地好的又買不起。顧雲錦給他弄得有些煩,走到角落裡生悶氣。


誰知這一走,卻看著角落裡藏著的一匹暗紅的料子。


顧雲錦年齡雖小,但自小熏陶出的眼光卻是旁人難比的。她伸手把那匹料子抽出來,只聽得一陣「沙沙」聲,一片繁花便映進她眼裡。


「老闆娘,」她驚訝的問道,「這是什麼料?」


「這個?」店主走過來,眼裡也有些訝異,「好些年前別人從上海帶給我的,早就過時了,沒想到丟在了這裡。」


店老闆說得輕巧,顧雲錦卻多了個心思。尋常的布料都是輕柔無聲,這一件卻能發出沙沙之音。她問了問價,店主笑道:「這破爛,便宜給你們就好。可這蘇州城裡,哪有人用這東西做衣服呢?」


沒有人做,我便是第一個。顧雲錦當機立斷,把這布料買了下來。


3


顧雲錦特意拿著那匹布去問了城裡的老人,才知道這布料叫「香雲紗」,「香」音譯「響」,就是取自它沙沙的聲音。這料子造價高,幾十年前紅過,號稱是「軟黃金」。如今卻銷聲匿跡,年輕一輩聽都不曾聽過。


布料店老闆不識貨,正給顧雲錦撿了漏。她給柏昀生的姐姐量了尺寸,許諾給她用香雲紗做件好衣服,讓她風光大嫁。


舊時學工,三年出徒。饒是顧雲錦天資過人,此時做的衣服也有些拙劣。她背著褚師父拿了他給別人做衣服紙畫的版型,照著量好的尺寸略作修改,效果竟遠超柏昀生的價錢。


柏姐姐出嫁那天是從柏家老宅走的,夫家出了喜事錢,場面倒也不寒酸。她穿著顧雲錦做的旗袍,娉婷婀娜地從朱門裡走出來,香雲料子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周圍的看客都覺得眼前一亮。人們說,到底是書香門第,雖說沒落了,人倒是都體面。


柏昀生卻不見笑臉。姐姐窈窕的背影逐漸走遠,他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老宅,神色和當初那個哀求顧雲錦做旗袍的人截然不同。


「你怎麼了?」顧雲錦站在一旁問道。


「你看這地方,多像個空殼,」柏昀生說,「看著富麗堂皇,其實連女兒一件出嫁的衣服錢都陪不起。」


她啞然。


「若是抵債的人沒那麼好心,不把這抵債的宅子借我們一天出嫁用,我姐姐又能怎樣?」


他把目光轉回來,面色冷得顧雲錦有些害怕。


「這地方,我總有一天要拿回來。」


4


柏姐姐嫁人的事傳遍了街坊鄰里,褚師父越聽越覺得不對。


城裡幾家有名的旗袍師父他都是認識的,他們誰也沒用香雲紗做過衣服。收拾東西的時候又發現自己存版型的柜子被人動過,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雲錦做的了。


古時候,偷師是大罪。學徒偷拿師父的版型接私活,逐出去都不為過。褚占生是舊派匠人,把這問題看得很重,兩年來第一次訓斥了顧雲錦。


她被罵得打蔫,垂著頭站在門口,南來北往的街坊都聽見她做錯了事。柏昀生聽說了,一溜小跑闖進旗袍鋪子。


「褚師父,是我求著顧雲錦做的,你可千萬別怪她。」


顧雲錦偷偷瞟了他一眼。柏昀生生得白,臉一紅就特別明顯,不過倒是比平常多了許多生氣。


「這和你沒關係。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慣了,三腳貓功夫就敢出去給人做衣服,早晚會砸了我的牌子。」


「這不也沒砸么?大家都誇呢……」顧雲錦好死不死地補了一句,終於讓褚師父勃然大怒。旗袍鋪子大門緊閉,她苦兮兮地被轟出去罰站。


這個季節的太陽不至於中暑,但曬久了慢慢就出了一身薄汗。顧雲錦抬手擦了擦額頭,一道陰影忽地就投到了她臉上。


比她高了一頭的柏昀生站在了陽光射來的方向。


「對不起。」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她支支吾吾地點頭,緊張得兩頰通紅。柏昀生更內疚了,低聲問道:「你看你臉紅得,一定很熱吧?」


她一閉眼,咬著牙說:「是啊,好熱。」


5


有了這層關係,顧雲錦和柏昀生慢慢就熟悉起來,她這才慢慢知道他們柏家是怎麼回事。柏記珠寶壓根就不是靠差價賺錢的,柏家近十代人做珠寶,都是靠著祖傳的技藝。晚清之後時局動蕩,匠人四散,手藝就失傳了。好不容易挨到建國,柏昀生父親卻卻是個十足的敗家子。一次豪賭之後,終於把家業全都賠了進去。


柏昀生有靈氣。顧雲錦見過他畫的設計圖,是條和田白玉佛的鎖骨鏈,金銀為骨,中間鑲的翡翠。他有時候也用鉛筆畫些草圖,筆風潦草,但仍遮不住珠寶逼人的靈動。奈何他家現在賣的都是些便宜到極點的廉價首飾,還有些是用劣質原料充數。賣東西的只有他媽媽一個,門前冷淡得連店員都不用再請。


「你以後要做什麼?」顧雲錦問他。


「去北京,」他說,「考央美,學珠寶設計。柏家人把祖宗的東西丟了,我就一樣樣找回來。」


她「哦」了一聲,心裡多少有些羨慕。柏昀生身上有一種特彆強烈的改變家族命運的願望,好像只要給他一個小小的機會,他就能從泥土裡翻過身來。顧雲錦做旗袍,卻只是閑散地學一學、做一做。父母離得遠,那一代的寄託隔山隔海,怎麼也入不了她的心。


就好像她現在做的這一件。這是她出師前的最後一件衣服,剪裁得體,針法細密,卻總也不能讓褚師父滿意。他總說,旗袍講究氣韻,穿在身上是流動的,不是死的。她的手藝雖能出師,但做出來的東西是呆的,是僵的,永遠也算不上佳品。


她愁,柏昀生也陪著她愁。兩個人坐在狹小的鋪子里,對著面前暗紅色的旗袍一籌莫展。褚師父又出門了,外面天色漸昏,柏昀生燥得轉起了手上的戒指。


那個歲數的男生戴戒指,總是有些奇怪的,尤其還是個白玉的戒指。可別人說了這麼多年,柏昀生也沒摘下來過,人們漸漸就看慣了。那戒指對他也有奇效。煩了轉一會,就平靜下來;累了轉一會,又能打起精神。偏偏這次轉了半晌還是一籌莫展,柏昀生把手壓到旗袍上,分明的骨節襯著一環白玉戒,把旗袍的顏色也映得好看了起來。


昏暗的燈光里,顧雲錦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麼。


許多年後,顧雲錦出了名,言談也成熟了許多。她悠然對著鏡頭說:「中國文化講究的是陰陽調和,幾乎所有的傳統手藝都在尋求一種平衡。旗袍要氣韻生動,剪裁卻又有自己固有的章法,怎麼找這個平衡點,是對手藝人最大的考驗。」


那晚柏昀生的戒指,就成了她的平衡點。


暗色調的料子,被白玉的光澤調動,在那一瞬間達到了色彩的平衡點。色彩平衡了,剪裁的缺點就暴露出來。顧雲錦把柏昀生的戒指摘下來,放在旗袍上,趁著悟勁改了版型。


一改就是一夜。


蘇州那夜下了細密的雨,鋪子里一片雨季才有的潮氣。顧雲錦做得眼酸,調了調檯燈的亮度,轉過頭竟看到柏昀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你幹嘛?」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雲錦,」他笑起來,眉眼在燈光下溫柔得彷彿一道水汽,「你眼睛裡有光。」


她愣住了。


「咱們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好不好?」


那年顧雲錦十七。她在姑蘇的煙雨里,對著柏昀生點了點頭。


6


褚師父終於給顧雲錦的旗袍打了合格。


這衣服是照著她量的尺寸。女孩子,到了十七八歲就差不多長成了型,以後除了胖瘦,不會再有什麼大變化。褚師父起初說的是要給模特穿,此刻卻變了說法。


「送我?」顧雲錦驚訝極了。


倒也不是她大驚小怪。這件旗袍用的是絲絨,品質極高,便是對於褚師父也算得上昂貴。褚占生看她一雙眼睛瞪得比紐扣還大,不禁笑道:


「這麼大姑娘了,一點儀態也不講。比著你身材做的,不給你給誰?」


她躊躇半晌,忽地就哭了。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跟褚師父做了這麼多年的學徒,忽然就要走了。


褚師父嘆了口氣。


「我是個裁縫,教不了你多少東西。只希望你記著,人沒衣服就和動物一樣。量衣服的尺子一拉平,你得讓從你這走出去的人,無論富貴貧賤,全都體面。」


褚師父無兒無女,待她如同己出。給她物色好城南一家鋪面,還付了第一個季度的租金。柏昀生幫她收拾行李,回過頭只見她一雙眼哭得通紅。


「走吧?」他問。


顧雲錦點點頭,從旗袍上把那戒指摘下來。這旗袍的氣韻全在這枚玉的色澤上,她昨晚也找不到合適的材料,把這戒指當做紐扣綉上了衣襟,竟自成一派風流。


「送你了。」誰知柏昀生輕描淡寫的說道。


「送我?」


「送你了。」


她懵懵懂懂地跟著柏昀生走出了門。到底還是太小,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男歡女愛。她不知道這戒指是柏家祖傳的信物,也不多想,為什麼柏昀生戴了十幾年也不摘,如今卻送給了她。


蘇州又下雨了。


7


顧雲錦來蘇州後第一次回到北方,是二十歲那年去北京看柏昀生。


她那時剛剛做出點名堂,蘇州的年輕人都知道有這麼個女裁縫。她設計的款式新潮,即繼承了傳統旗袍的典雅,又在花色剪裁上對應年輕人的審美。這世上有無數規矩,有人擅破,有人擅立。而顧雲錦這樣生有反骨的,顯然是前一種。


到底是太久沒回過長江以北。饒是柏昀生在電話里一次又一次地強調穿厚些,她還是穿少了。半夜在火車上被凍醒,顧雲錦披著外套坐在過道上,看窗外流淌的星河。


北方和南方不同,火車不在丘陵穿梭,而是在平原上疾馳。星光照得地面隱隱發亮,能看出地平線盡頭作物的毛穗。不知道哪個包廂在放歌,低沉的,壓抑的,深情的。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飄洋過海地來看你,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覆練習……」


這歌手的聲音顧雲錦聽過,就在柏昀生去央美前的最後一個月。


他考上高中後,柏家的情況漸漸好轉。再加上柏昀生也大了,說話做事不失分寸,逐漸成了家裡的主心骨。升高三那年的假期,他接到一單活,來龍去脈也算有趣:一個有錢人家的老太太腦子糊塗了,非要找去世的老伴送她的戒指。那家人說,戒指早在幾十年前打仗的時候丟了,如今她記不清原委,鬧得全家雞犬不寧。長子孝順,找了幾個珠寶師也復原不出那枚戒指,無可奈何之際,有個柏家的舊友向他推薦了柏昀生。


柏昀生也不急,領了這單活兒,每天早起坐車去那老太太家陪她找。找的時候,老太太就一點點給他描述起了:是枚紅寶石的戒指,老伴去國外念書的時候給她帶的,寶石有點發紫,碎鑽鑲在金箔里,金箔打成了花瓣形……


著實是枚工藝複雜的戒指。柏昀生上午聽她講,下午便在紙上畫出圖來。這樣斷斷續續大半個月以後,他才去和那家的長子講了要用的原料。


他年齡小,又沒經驗,若不是家裡老人急得要生病,那人也不會信他的話。可當柏昀生把那枚戒指遞到老人眼前時,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太太眼裡的淚。


「小夥子,你會有大出息!」那人把柏昀生送出去的時候說。


他得了筆不菲的酬金,夠他支付從高三藝術補習到本科第一年的學費。那年北京特別冷,他三月藝考,早早就去北京的畫室補習。顧雲錦也不太懂那些彎彎繞,只知道他每天起得很早,天還沒亮就去畫室練習。有段時間畫室的暖氣壞了,他給顧雲錦打電話的時候聲音嗡嗡的,隔著千山萬水都能聽見疲憊。


「扛不住歇歇吧。」她說。


「不行啊,」他笑,聲音里有點決絕,「我運氣一向不好,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好在命運未曾辜負他。放榜的時候,柏昀生的藝考成績和文化課都遙遙領先。開學還有一個月的時候他收著了央美的通知書,近四十度的高溫里,他滿頭大汗地衝進顧雲錦的旗袍鋪,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個大圈。


她掙脫不開,有點無奈的趴在他肩膀上笑起來。


那段時間的柏昀生像是放下了一個很沉重的擔子。他幾乎賴在了顧雲錦的旗袍鋪子里。有時候帶著紙筆來,坐在角落裡畫素描;也有時候帶把雕刀,給一塊白玉銼模子。顧雲錦問他在幹嘛他也不說,一臉高深莫測的笑。


有一次天氣不好,一整天也沒幾個人進來。顧雲錦怕衣服潮了,把幾件不常穿的衣服都掛到了外面的架子上。柏昀生放下筆看她,忽地說:「哎,我都沒見過你穿那件。」


「哪件?」顧雲錦一愣。


「就那件,」他伸手指了一下,「褚師父送你那件。」


她也不知道柏昀生怎麼動了這門心思。耐不住他軟磨硬泡,她只好去隔間把這件旗袍換上。束起的頭髮散下來,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平日都是隨便穿穿,換了這一身,鞋也顯得不合適了。店裡剛打掃過,她沒在意,赤著腳走了出去。


柏昀生一愣。


顧雲錦有點尷尬,把臉別過去說道:「幹嘛啊,不認識了?」


誰料那邊一陣寂靜。


過了半晌,柏昀生才慢慢說:「雲錦,你嫁人的時候也穿這件吧。你穿這件真好看。」


她才十七歲,一聽這句話,臉紅到了脖子根。柏昀生自知失言,也急忙把臉轉了過去。


外面的雨聲纏纏綿綿,過了好久,他才說:「顧雲錦,我考上央美,學校給了我好高一筆獎金。這個東西送你,好不好?」


緊接著,一個耳機就被塞進了她耳朵里,李宗盛的聲音如導線一般傳進她的心裡。


「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擁嘆息,不管將會面對什麼樣的結局。在漫天風沙里,望著你遠去,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己。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


那聲音和火車上的歌聲重疊起來,讓顧雲錦有點想哭。


8


那時的顧雲錦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二十六歲的時候會和柏昀生形同陌路,就如同來北京的那天,她沒有想到他們的故事即將走向結局。


茶樓的氣氛很好。店裡有暖氣,驅逐了顧雲錦的一身寒意;桌子上有燈,暖融融地照在柏昀生臉上,把他的輪廓勾得一派溫柔。


他把手裡幾十頁的資料輕輕放在顧雲錦面前,輕聲說:「幫我這個忙吧,好不好?」


六年前,他一臉倉皇,在七月酷暑里哀求她:「你幫幫我吧。」


六年後,他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他可真厲害,年紀輕輕就拿了幾家珠寶設計的合同,在出世和入世間拿捏得精妙無比。他和褚師父不一樣,褚師父是純粹的匠人,除了手下的活計什麼也不多想,他卻懂經營,懂算計。設計的東西精妙,為人處世也圓滑得可怕。


茶樓里好像冷了些。顧雲錦裹緊衣服,沉默地點了點頭。


柏昀生像是鬆了口氣,他給她續上茶,熱氣騰騰地冒起來,他的臉藏在白茫茫的霧後,怎麼也看不清晰。有人給他打電話,他低聲應了幾句,聲音輕柔得讓顧雲錦有些不安。


柏昀生掛了電話,朝她笑了笑。


「教授有點資料要給我,我師妹一會給我帶過來。」


「你……」顧雲錦猶疑著說,「你在北京,好不好?」


話一出口,她突然覺得自己過分笨拙了。


他自然是過得很好的:跟著最好的教授,聰敏好學,學有餘力;財務自理,還沒畢業就在京城珠寶界混得風生水起。


可柏昀生卻頓住了。


這些年,他像個加足了馬力的發動機,從啟程就全速前進。教授賞識他,同學欽慕他,甲方信任他。


兜兜轉轉,卻只有顧雲錦問他,你過得好不好?


他如鯁在喉,卻在最後一刻咽了回去。


一個輕快的女聲從他身後響起來。


「咦——柏昀生,這是你朋友?」


女孩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尖尖的下巴縮在脖套里。顧雲錦有些不想抬頭,面目也就沒太看真切,但仍能聽出她的蘇州口音。


好不諳世事的嗓音,她這樣想。


柏昀生倒也沒叫她打招呼。他站起身和那女孩站得遠了些,說著些顧雲錦聽不太懂的名詞。女孩給了他一個厚厚的檔案袋,伸出手在他腦門上拍了拍。


纖纖素手,體態輕盈。顧雲錦頭抬得不早不晚,正好看見她手腕上那串手鐲。金屬框架里鑲著雕成蓮花的白玉,正是柏昀生去北京前那些日子,在旗袍鋪子里雕的那塊。


她沒待太久,臨走前看了顧雲錦一眼,半真不假地誇到:「這小姐姐,長得可漂亮。」


柏昀生看顧雲錦臉色不好,急忙把她送了出去。那女孩說:「外面可冷呢。」


柏昀生只好把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大衣遞給她。


「勞煩你大小姐跑一趟,凍壞了我可擔待不起。」


他坐回來的時候,神色里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顧雲錦沒察覺,只是垂著眼問:


「這姑娘是?」(原標題:錦繡年華 作者:北風三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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