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邪愈美陰陽師
牛二三四是個遊戲門外漢,最近卻深陷於一款叫做《陰陽師》的手游。
一切看似偶然,那天他看到,自己的幾個微信群,都在談論《陰陽師》,其中一個談資是「據說《陰陽師》項目組拿了60個月工資」,以及「妹紙多,速來撩」。這些真假難辨的江湖傳說,卻如同颶風一般,席捲所有人的口水和八卦的神經。
他朋友的一家網站,只要一發《陰陽師》的相關文章,就會特別火,這已經成為他們那些瀕死小網站自救的稻草了,這讓牛二三四覺得「可笑,不解」。
這天,他又看到,同事丁喆也在玩《陰陽師》,無論工作間隙還是午飯端著飯盒,都想方設法騰出一隻手來抓著手機,玩得不亦樂乎,還不時樂顛顛地對他說,你看,這款遊戲最近挺火,這畫風,還真不錯,「這龍,真帥」。
牛二三四很好奇。他上網查了資料,發現這款遊戲最早是在2016年開放全平台公測,僅用了45天,製作方網易公司就宣傳了,「日活躍用戶突破1000萬」。在手游市場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麼一款現象級的產品。
他打算做個小實驗,跟丁喆要來4張SSR式神的截圖,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什麼話也沒說。SSR式神卡是《陰陽師》里最稀缺的資源,擁有多張的人,都被尊稱為歐皇,享有無限榮光。
集齊 SSR 畫卷,是每個《陰陽師》玩家的夢想
一下子,牛二三四的朋友圈就炸了鍋。點贊的,留言的,很多好久不說話的都冒泡了,大家都驚呼,「原來你是歐皇」,於是,陰差陽錯,他成了朋友圈裡盛傳的江湖傳說。
這個也實在是太刺激了,牛二三四想一探究竟,儘管他的手機內存不足,還是忍不住刪掉幾個,騰出空間,給了《陰陽師》。
他的「陰陽師」的征途開始了。
牛二三四註冊了之後,選擇了遊戲里的一個名叫「永生之謎」的區,在那裡,他就是陰陽師,名叫安倍晴明,身穿華服,頭戴靚帽,英俊高挑,走起路來,衣衫飄揚,十分瀟洒。這讓他很滿意。
虛擬世界的一切,都有系統主宰著,事無巨細地提醒你,下一步該做什麼。比如現在,系統告訴你,這個故事,發生在人鬼共生的年代裡,原本屬於陰界的魑魅魍魎,潛藏在人類的恐慌中伺機而動,陽界的秩序岌岌可危。
主角安倍晴明
幸而有你。你是陰陽師,懂觀星測位,可以跨越陰陽兩界的異能者,竭力維繫著陰陽兩界的平衡。
陰陽師起源於中國,後來在日本廣泛流傳,並形成了日本神道體系當中獨特的一部分——陰陽道。陰陽師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也都深知其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事物的能力。此外,陰陽師還必須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及不泄密的職業道德。
牛二三四覺得,這太酷了。
遊戲的畫風帶有濃濃的古典日式和風特色,古樸雅緻的庭院中夜櫻隨風散落。你操控著陰陽師,行走在虛幻的平安京,四處張望,妖狐不懷好意地陰笑,天狗在羅生門上吹出凄慘的笛聲,犬神在朱雀道留下的四趾腳印,護城河裡河童的倒影,奈落橋上的青蛙瓷器與雨女竊竊私語,妖光一現,便已投入戰鬥。
李蔚是上海的一家小型遊戲公司的創始人,對於《陰陽師》的走紅,他的看法是:「陰陽師無論從玩法還是各種系統都談不上創新,也沒有質的變化,但是,美術風格和日語的設置,基於二次元用戶。它的成功是細分市場的成功,是品牌營銷的成功,也是標誌著用戶群體的年輕化特徵。」日本是二次元的故鄉,《陰陽師》選擇日式和風,顯然是想強化二次元文化的本尊地位。從市場角度來看,《陰陽師》初期成功覆蓋了一批二次元核心群體,讓他們成為該IP的自來水和KOL。
李蔚遊戲公司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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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仔褲 Calvin Klein Jeans
遊戲在角色養成與獲取模式上還是遵循了傳統的卡牌類遊戲風格。升級、升星、覺醒的設定也依然存在。吉良是上海時尚博主,也是資深遊戲玩家,他覺得,這款遊戲細節的表現很不錯,比如,每個式神都有自己的喜好設定,並且口癖和小動作這種通常出現在日本動畫里的角色細碎設定,在這個遊戲里也都有體現。比如座敷童子在戰鬥勝利後會喜歡撣衣服,因為這在傳說里是一個很愛乾淨的妖怪。而回合制戰鬥模式——其樂趣在於每個人都可以在深入研究了每個式神的能力之後,自己組合出最適合自己的戰鬥隊伍來,簡單來說,是一款鬥智遊戲,與我經常玩的另一款手游火影忍者在PK中要看操作技術相比,類型完全不同。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遊戲中全程都由豪華聲優演繹,無論是杉山紀彰、釘宮理惠、中井和哉、鈴村健一,還是鈴木達央、澤城美雪等日本知名聲優,都引起二次元用戶的集體尖叫。尤其是得到女性用戶的追捧。「所以這就造就了江湖傳說,《陰陽師》里妹子多,社交屬性也就強了。」
90後女孩雅米,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白領,也是二次元愛好者,她說:「我混的圈子,追星圈、遊戲圈、動漫圈,不同圈子的基友突然有了統一愛好,之前玩的比較沉迷的另一個大熱遊戲是《劍網3》,當時《劍網3》的那幫朋友的群也完全變成《陰陽師》群了。我一下子就好奇了。
實際上《陰陽師》剛紅的時候,她正在玩另一款手游,是日系蘿莉的卡牌遊戲,題材是萌化三國人物,這一點剛好跟《陰陽師》相反,所以最開始不想去涉獵這款玩法差不多的遊戲,但是「那款遊戲沒人陪我玩,沒人討論。」
現實逼著她不得不改弦易張。
「更關鍵的是,不同於以前一些遊戲,這次主線故事所有對白,都有聲優演繹,規模史無前例,只能感嘆,製作方太有錢了。」李蔚笑稱。
從角色到式神,聲優陣容堪稱豪華
寧波姑娘思源,如今是北京一家遊戲製作公司成員,自己也在編寫製作遊戲,在她看來,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運營一個相對陌生的概念,陰陽師和式神,以前誰知道呢?對遊戲製作者的啟發是,用這樣的方式,也可以去運作比如印度神話濕婆什麼的陌生概念,讓大家都能迅速接受,然後圍繞這個概念,衍生出很多話題和產品。
在《陰陽師》的世界裡,是個更年輕人的世界,有一套自己的話語體系,這就像他們在現實中,二次元被看著另類,但在遊戲里,就是主流世界。玩家在知乎里討論劇情和攻略,也有很文學的給式神們寫小傳。想像各種遊戲里沒有出現的情節。
比如老鼠夫斯基是90後姑娘,中國地質大學大三的學生,自從《陰陽師》火爆後,開始創作相關人設的插畫和微信表情包,在微博上分享,引發很多人捧。
安倍晴明居住在平安京,這是日本平安時代的首都。
平安京沒有平民,只有貴族,官吏,僧侶,奴隸。貴族們表面看起來文質彬彬,一片和諧,但其實內部上演著一出出骯髒的權利遊戲,底層人民被嚴重剝削,對於生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極度痛苦。
貴族中也有不少政場失意的人,對於未來感到迷茫,於是,心靈扭曲的他們只好將這一切的苦難強加於神靈鬼怪之上,認為是妖魔不是居住在山間水深之處,而是和他們一同生活在這京都之中,遊戲里「町中」百鬼夜行,正是對現實的隱喻的折射。這樣混雜低迷的世道,安倍晴明這樣的陰陽師,也就應運而生。
遊戲里眾多的式神,分為四個等級,以四種級別的卡牌分類:N級、R級、SR級和SSR級別,玩家可以通過不停地戰鬥,獲得經驗值和抽卡的資格,抽卡的同時,也就是在召喚一次式神,然後加入自己的陰陽師戰隊,一起接下來的戰鬥。
牛二三四的陰陽師,在系統里初來乍到,等級低,技能差,沒有武功高強的幫手。他需要不斷去和各種小妖怪鬼魅戰鬥,一點點變得更強。
金幣、勾玉、新技能、很重要,擁有更多的式神戰友更重要。每一次抽卡,就是一次命運搏擊。能不能抽到頂級的SSR,在牛二三四看來,完全就像一場測試好運的賭博,就像現實中,在北京買車得先搖號。遊戲就是我們現實的平行宇宙,喜怒哀樂嗔怒,樣樣不缺,等級,利益,爭奪,佔有,欺騙,心眼,也隨處可見。仇恨和善意,偽裝和捨棄,都是對現實的投射。
日本的晴明神社,已經成為玩家「求SSR」的許願聖地
有錢,有幫手,拳頭硬,才能在虛擬世界裡混下來,牛二三四對著系統冷笑:「這TM跟現實一個鳥樣嘛。」
系統有一個設定:「育成」。通過各種方法,比如御魂、覺醒和「吃狗糧」等方法,讓陰陽師手下的式神變得更強大,「御魂」相當於裝備,「覺醒」可以提升戰鬥力,而所謂「吃狗糧」,則是調侃的說法,即用低等級的式神,去餵給高等級的式神,就像一劑補藥,增強後者戰鬥力。
「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牛二三四不禁感嘆。
已經升到45級的丁喆,在進入系統的第十天,就破天荒地抽到4張SSR卡,擁有了四位高階式神,這讓他成為江湖裡讓人羨慕的歐皇。
所謂歐皇,也是系統對玩家的身份劃分,代指運氣好,擁有多張SSR的人,被成為歐洲人的皇帝。相對應的,一直命運不濟與SSR無緣的倒霉蛋們,被稱為
非洲人,或者「黑臉」。
坐擁4張SSR的丁喆,還不是氪金者,即人民幣玩家,他不過運氣好了些。這個1991年的年青人,繼續玩下去,就發現,「命運無常啊」。
他的好運沒了,抽了幾百次,都只是R或者SR卡,他不甘心。
年輕人嘛,正是荷爾蒙爆裂的時期,爭強好勝也難免,他想重現朋友圈裡的那種歡呼,於是終於走上了「氪金」之路,這是遊戲里的說法,其實就是花錢的人民幣玩家。
在以前的一些遊戲里,比如最典型的遊戲《征途》,人民幣玩家都可以享受到巨大的榮耀和走捷徑的輕鬆感。
最好的裝備,買;最快的升級,買;最強的戰鬥殺技,買。
只要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事兒。可以享受秒殺別人的快感,成為遊戲虛擬世界的王者。
但在《陰陽師》里,並非如此,砸錢購買抽卡的機會,幾千元砸下去,丁喆並沒有鹹魚翻身,他越發在非酋的位置上,牢牢坐住了,這讓他很崩潰。於是他終於相信了江湖上的一句話:「肝能補臉,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其實,在系統里,未必SSR式神就具有最強戰鬥力,SR也能組合出強力隊形,R卡有時也能組成特別戰鬥力的隊形,但是,SSR所具有的技能特性與成長,是其他卡不能具備的,並且稀缺程度也是罕見的,物以稀為貴吧,於是成為玩家們攀比的核心之一。
玩家吉良已經擁有53個SSR,「玩連連看都可以了」,但依舊沒有搜集齊,SSR一共不過9種不同角色,但總有那麼一兩個,是極度稀缺的,而有些,運氣好些,可以不斷重複出現。
吉良時尚博主、資深遊戲玩家,擁有 53 個 SSR
白色粗棒針毛衣 Ermenegildo Zegna
9月30日,網易總裁丁磊在線直播《陰陽師》抽卡,有兩百萬左右觀眾圍觀。在直播中,丁磊聽從玄學,洗手、焚香,但是沒有抽中一張SSR卡。網易總裁竟然也是「非洲人」,這個爆點無疑助推了遊戲的傳播,也安慰了大部分沒有抽中SSR卡的玩家。而直播結束之後,很快出現了丁磊的「非洲人表情包」系列,搭配上「不哭,我與你們同在」,「流不盡的非洲淚」之類的文字。
「製作方網易把這種彩票心理玩到了極致:如果你一直運氣不好,畫不出好式神也拿不到好御魂也沒關係,你就是非洲人嘛,人家運氣好的就是歐洲人嘛——這樣逐漸就形成了一種在社交平台能夠廣泛傳播的專屬文化。一時間類似『非酋』『抱大腿』『吸歐氣』之類的詞,高頻出現在社交平台之上,讓玩遊戲的人感覺這是屬於自己的文化交流圈子,而沒有玩遊戲的人就覺得好奇想要加入其中。」吉良說。
每天,系統會安排一些任務給牛二三四。
這種被計劃好的日程表式樣的虛擬生活,讓牛二三四最初的反應是,這不是像1984小說里那樣,老大哥安排了一切,看著一切,所有人都被計劃了。
但奇怪的是,他並不反感這樣的計劃,相反,更樂於投入其中,這讓他感到一種另類的充實感,沒有彷徨,沒有困惑,沒有對明天的不確定生活的不安和焦慮。
在現實中,他是北京一家大型互聯網公司的一員,早上9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出入公司都要打卡,每次通過那道門,他就彷彿自己進了牢籠,像一個困獸,格子間敞開式大平層的辦公室,按照部門劃分,用玻璃隔出一塊一塊的區域,就像遊戲里陰陽寮里一個個結界。
高層樓房的每一層,層高都不高,那麼多人和機器匯聚一起,熱浪四溢,在最嚴寒的深冬的北京,坐在那裡都只是穿件薄薄的T恤,臉頰火燙,口乾舌燥。所有這些,其實還不至於讓牛二三四陷於無法忍受之地。相比之下,頂頭上司漫無目的的各種指令,飄忽不定隨時變化的工作目標,則是讓他真正感到痛苦不堪,也讓他經常懷疑人生,對未來感到迷茫,也不時對每一天要做什麼陷入讀秒一般的焦躁和彷徨。
某漫展現場,一位女孩對《陰陽師》表現出極大興趣
而這一切,在遊戲里,都解脫了。一切都安排好,目標明確,計劃精準,你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執行,就像吞下顆麻古一般,獲得喪失自我的偏執的自由感覺。
這讓他想起《被禁錮的頭腦》,波蘭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寫於上世紀50年代初的非虛構文學作品。其中米沃什引用了另一位波蘭作家維特凱維奇的長篇小說《永不滿足》中的一個概念:「穆爾提—丙」藥丸,吃了藥丸的人,就會感到安詳和幸福,忘記現實世界是如此空虛與荒謬。
比如今天,他需要完成如下幾項:
1.通關三次探索副本 2.贈送好友五顆紅星 3.在陰陽寮中贈予他人一次 4.通關三次御魂副本 5.通關三次覺醒副本 6.收取一次結界經驗 7.完成一次御魂強化 8.在結界突破中勝利三次
相應的,如果完成某項任務,他將獲得系統獎賞給他的各種好處,比如:數額不等的金幣,體力加成,百鬼夜行門票,太陰符咒結界卡,可用來召喚式神的破碎的符咒,可用於商店購買道具的勳章。
系統鼓勵你去「加好友」,送祝福給陌生人,目的其實是讓自己獲得相應的獎勵。這個讓牛二三四也覺得,比起現實社會,至少不那麼原始化,都是北漂,平時最需要的就是刷存在感,但系統的虛擬友誼,卻顯得太利益化了,陌生人彼此加為好友,然後迅速送祝福和點贊給彼此,不過是一場獎品的交易,他有時覺得噁心。
他曾是圖獨自完成,最後發現根本不可能,他資歷太淺。
牛二三四級別不高,戰鬥力不強,又不情願氪金,那在他看來,是投機取巧,不恥於做,他是個迂腐的年輕人,現實里也是如此,總覺得拼著自己的努力,可以出人頭地,是個典型的鳳凰男。
但是在遊戲里,他還是妥協了,在幾次三番的獨自闖關御魂副本第三層的時候,都是很快被秒殺,那種毫無還手之力的失敗感,就像一個乞丐面對一群「華爾街之狼」,一無是處,自己處心積慮的一切,看起來不值一提,這種感覺相當糟糕,於是,他選擇了組隊作戰。
在這個虛擬世界裡,沒人知道彼此的現實底子,相互接觸的那一瞬間,就是一方發出組隊呼喚,然後另外一方就像突然接到一個陌生推銷簡訊那樣,接收到,不同的是,這種虛擬世界裡的陌生人的邀約,是伴隨著實實在在的利益分成的,組成一隊的三個人,可以更輕鬆地幹掉御魂第三層的所有對手鬼魅妖怪,然後拿到獎賞,提升自己的御魂和經驗。
一戰下來,大家都有得賺,然後拍拍屁股走人,誰也不會有什麼留戀。友情?兄弟情?都談不上。
這天,牛二三四連著創建了多次組隊,去攻打御魂副本第三層。「副本」是一個別緻的說法,系統安排好了所有的劇情,而每一個玩家,不過是這個劇情的一個副本,一個個的副本,就像一個個平行宇宙。而系統凌駕於其上。每一次創建戰鬥的號角一吹,很快就會有人來應和,按照系統的規則,三人組一隊。牛二三四很享受那種振臂一呼的感覺。
戰鬥一次次展開,第三層御魂副本的戰鬥,一共三個回合,系統會分別派出實力不同的三組妖怪,如果一個人去打,往往在打完第二回合,自己就已經傷痕纍纍,殘兵損將,而第三個回合的妖怪九頭蛇,又是極為厲害的傢伙,幾乎就是以秒殺的姿態一次攻擊,就能讓你失敗,沒有還手之力。
而組隊作戰,就不同了,殺起來輕鬆了很多。此刻,大家並肩作戰,也談不上絲毫矯情,這種臨時拼湊的陣營,目的簡單而嗜血,殺死對手,拿到獎勵,就像越戰時期那些為了錢而奔赴前線的僱傭兵。
每一戰勝利,組隊者就散了,彼此可以沒有任何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共同的殺戮,施加到同一組妖怪身上。
幾次組隊,讓牛二三四收穫頗豐,獨立作戰的實力也加強不少,只有這樣,他才能獨自打敗第三層妖怪,這是系統安排的要求,否則無法開啟第四層,也就無法獲得更多御魂和其他獎賞,而這些,對於他混跡遊戲里的陰陽界,是至關重要的,鬼魅橫生,怨念深重,矛盾錯綜複雜,隨時遭遇強敵攻擊,也隨時可能遭遇誤解和冤枉引發的殺戮和鬥狠,他需要不斷提升自己,變成最強的,才能免於慘敗,被人屠戮,嘲諷,冤枉的感覺不那麼痛快。
丁喆曾不止一次地說:「十年後,我可能會和朋友坐一起打兩局DOTA或者3C,但是,或許一年後,《陰陽師》我可能已經忘了。」
對於新手牛二三四,對此不解:「DOTA為何比《陰陽師》更讓人留戀呢?《陰陽師》里不是也有很多朋友間的社交交流嗎?不是也有組隊刷副本嗎?」
丁喆的解釋是,《陰陽師》之所以沒有DOTA那樣讓人留戀,因為裡面沒有兄弟情義。DOTA裡面有這樣一個非常經典的畫面,一個水人被天災方5人包夾,孤立無援的時候,他所在的近衛防禦塔亮起了4盞燈。那種被所有人救援的感覺,無與倫比。
丁喆進入遊戲第十天就抽中4張SSR
格紋西服套裝和襯衫
均為Cerruti 1881
「在DOTA里這樣的救助玩久了,玩麻木了,之後或許是因為要反打啊或者守塔啊什麼的,但是最初的原因或許僅僅是因為,你敢打我兄弟,我就算干不過你,也要下來咬你一口。而《陰陽師》的組隊,只是為了少用2點體力,自己能多刷點材料,僅此而已。為情意救而救,與為利而幫助,我想是這兩個遊戲本質上的不同。」
在系統里,陰陽師達到一個級別,就可以建立自己的陰陽寮,拉進很多玩家,自己成為會長。但同寮關係,依舊是一場利益關係。會長可以有權利給寮里發放各種福利,比如每天的經驗金幣加成,寮辦禮物等,然後,自己也能獲得系統福利。
思源遊戲製作公司成員
黑色外套和襯衫
均為Claudie Pierlot
寮里的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結界」,即用法術營造出的一塊領地。在某一個時刻(早上5點刷新後,會長副會長定時或者不定時開啟結界突破,小寮是早上,大寮通常是在打完麒麟後)帶著所有成員,去攻破另一個陰陽寮,攻破對方所有的結界,然後如果勝利,獲得金幣獎勵,陰陽寮勳章,經驗和個人勳章。
這是一場群體大規模的廝殺,戰鬥的時長和艱難程度,取決於寮內成員的團隊和積極程度,如果大家齊心協力,可能一個小時就能攻破一個滿(最多只有100)結界的陰陽寮,如果不順利,可能要苦戰一整天。勝利就是一次利益的巨大佔有和分配。
玩家雅米也覺得,在網路遊戲里組隊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元素,仔細想想陰陽師的組隊確實比較強行。玩家和玩家之間沒有明確的職業區分,比較難找到組隊的意義。相比於PC端的網路遊戲,很多玩家都在PC網遊里社交,把遊戲里結交的朋友發展到社交工具甚至線下,但是目前看來,《陰陽師》的遊戲內社交情況是很糟糕的,大家都是在其他社交平台上集結然後一起玩遊戲,很少看到把在這個手游里認識的夥伴發展到線下的情況。
「比如我,除了本來就認識的人,那些因為做任務而加的好友最後大多都因為好友上限到了被我刪掉了。」雅米淡定地說。
系統的自我優化隨時發生。
比如這天早上,牛二三四第一次打開《陰陽師》,系統彈出了「遊戲公告」彈窗,其中除了各種技術層面的優化和升級,也提到,「因相關法規要求,對部分存在血腥效果的技能效果和式神立繪進行了修改優化。」「對部分存在血腥和暴力的劇情對白和文案,進行了修改優化。」
看著這些,牛二三四不以為然,覺得有些小題大做,玩了這麼久,他並沒有覺得遊戲中的哪些地方,「血腥和暴力」得讓人不適,遊戲嘛,虛擬世界的打鬥,不必太認真,否則就不好玩了,不刺激了,再說,這款遊戲的整體畫風,是唯美的,劇情和對白也有些亦莊亦諧之處,有時陰陽師和妖怪鬼魅們聊得一本正經,卻又透著冷幽默,讓人忍俊不禁。有時陰陽師與式神之間的互動,又顯得深情款款,很容易讓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動容,代入感很強。甚至還帶著點腐文化,也成為眾人的話題,其中兩個高階的式神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之間的關係,就顯得欲說還休,撲朔迷離,讓人浮想聯翩口水四起,茨木童子的一句「請支配我的身體」,而酒吞童子,開始沉迷紅葉與酒精無法自拔,各種嫌棄抗拒茨木,結果最後紅葉事件一完結就邀請茨木和他喝酒,生動形象地體現出一個傲嬌深櫃的本質。
牛二三四剛剛看了新上映的好萊塢大片《血戰鋼鋸嶺》,一部描寫二戰期間,美軍與日軍在太平洋戰鬥尾聲發生在沖繩的一場殘酷戰鬥,血肉橫飛的場景,腦漿爆裂的特寫,讓這部R級片成為年度話題片,更讓人驚訝的是,據說國內公映版只有30秒的刪節,牛二三四就在想,這樣殘酷血腥的片子都能公映,《陰陽師》里那點小清新的假模假式的「血腥和暴力」,又算得了什麼?要知道,玩兒這款遊戲的可都是荷爾蒙旺盛的年輕人,都是成年人了,這點承受力還是有的,「我們這代人,最煩的就是全能保姆式的各種所謂的關心,我們沒那麼幼稚,也沒有那麼脆弱。」
系統深諳玩家的荷爾蒙之道。於是設定了一個「鬥技」的環節。
每天系統會開放時間,讓玩家彼此鬥技,想參與的系統自動配對,一個原則是,相同級別的鬥技,這樣避免了不同級別的玩家實力懸殊之下,一方被秒殺,這樣的設計,保存了一部分低等玩家的尊嚴,也保住了他們的持續遊戲的熱情。
鬥技是一次對決,在兩個玩家之間,每場上陣三隻或五隻式神。地點就在町中,勝利者獲得積分,失敗者損失積分,系統會在每周進行獎勵發放,段位越高獎勵越多。
不過鬥技是有開放時間的,中午的12點到13點,以及晚上的21點到22點,其他時段,玩家之間不可以鬥技,這是系統的強制安排。系統還會對所有參與鬥技的玩家,進行排名和分段。牛二三四發現,自己是一段,最初級,排名在51584位。
這天中午12點剛過,系統提醒,鬥技時間到了。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各路陰陽師,就像鬥牛士一樣,爭相入場,在系統的自動配對下,展開一對一的廝殺。這是一場白刃戰。
牛二三四第一次鬥技,系統為他適配的對手,即便在同級別里,戰鬥力也是要遠強於他的,所以幾乎沒有懸念,他慘敗。坐在馬桶上沒有回過神來,他打算第二次鬥技,這一次,對手似乎很弱,弱到幾乎是秒殺了對方,這再一次讓牛二三四恍惚了,因為他幾乎就是在眨了一下眼睛的空當,發現戰鬥結束了,他贏了,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西遊記》里偷吃人蔘果的豬八戒,一下子囫圇吞下,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快得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系統明白無誤地提示他,你勝了,獲得了5000金幣,以及陰陽師神樂技能點數,這就意味著,他的陰陽師之一的神樂,可以隨機解鎖一個新技能,這將為下一次戰鬥帶來更高的戰鬥力。
牛二三四打算再找找感覺,於是他第三次鬥技,這一次的對手,很強,廝殺的過程很煎熬,最後他還是技不如人,敗了。這讓他更明確地感到,自己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角色,安身立命的資本很淺薄。就像在現實里一樣,他一個鳳凰男,需要小心處世,趨利避害,讓自己活得更好一些。
系統也設置了一個環節,好友之間,可以以切磋的名義鬥技,在這裡,會遭遇被秒殺的痛感。這裡,也是玩家交際和撩妹的一個特別場所。高級別的,可以佯裝,示弱,以特別的式神組合,可以故意輸掉切磋,從而有了更多交談打趣的可能。
每天第一次開啟遊戲,都會收到寮辦的祝福,每日一簽。寮辦是系統的最高機構,代表著遊戲虛擬世界的創造者和規則的維護者。
牛二三四今天抽到一簽,末吉,是生滅法,多加小心。這天早上,擠在北京沙丁魚罐頭般的早高峰六號線上,牛二三四一隻手吊著橫杠,身體被周圍的肉體擠成扭曲,勉強抬起另一隻手抓著手機,打開遊戲,看到這一簽,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實里,這天他將面臨一個很棘手的工作。兩個部門之間,來一次業務溝通會,說得直白點,這將是一場撕逼和扯皮的大會,自然很棘手。他感到虛擬與現實的奇妙連接。
陰陽師是平衡兩界的高手,而牛二三四可以學到的,是如何在現實中擁有類似的平衡之術,「如果那樣,很多事兒就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了。」
牛二三四發現,即便不氪金,也可以用時間去「肝」這款遊戲。「肝」是二次元玩家們戲虐的說法,去做一件很消耗時間的事兒,需要常常熬夜,最後肝都壞了。而系統的煎熬,讓人很難克制氪金的衝動。
在御魂副本里,在覺醒副本里,這些直接可以塑造人生經驗和戰鬥力的地方,殘酷依然存在,被秒殺,系統彈出失敗的提醒,同時關心地告訴你,你也可以扭轉人生,來氪金啊,花錢,可以讓人獲得讓式神更牛逼的御魂裝備,可以讓你提升陰陽師的級別,可以提升式神能力。
式神升星、御魂升級,遊戲里的「肝」無處不在
重度地去氪金,還是繼續保守的肝時間,苦逼奮鬥,掙扎?當命運給你開通了一道可以用錢來實現走向人生巔峰,成為高富帥的機會,你怎麼做?你得摸摸兜里還有多少銀子。這像極了現實世界。
在知識青年匯聚的「知乎」上,有人開了個話題:「《陰陽師》能火多久?」匯聚了眾多跟帖,一個帖子說《陰陽師》是快餐遊戲,「快餐遊戲的一個特點,就是不注重玩法,玩到中期,會發現遊戲的數值上有各種問題,以玩家層面來說就是某些人物成為戰力高的奇葩某些人物成為雞肋。這類遊戲一般玩家玩到這個時候就想放棄了,不想肝下去了。」
目前《陰陽師》伺服器上的滿級是60級,丁喆現在是45級,這個氪金者,累積花了有三千多元,這個讓他的很多剛參加工作的同事驚呼,一個月的工資經得起這麼花嗎?但現實又是那麼殘酷,越是氪金,丁喆越是陷入困境,最初還是歐皇,如今只能是非酋了。
12月1日,文化部印發《文化部關於規範網路遊戲運營加強事中事後監管工作的通知》(簡稱《通知》),進一步針對網路遊戲經營單位運營責任不清、變相誘導消費、用戶權益保護不力等問題嚴格監管。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陰陽師》的玩家裡炸得口水花兒四濺。其中有一條是:「網路遊戲運營企業應當及時在該遊戲的官方網站或者隨機抽取頁面公示可能抽取或者合成的所有虛擬道具和增值服務的名稱、性能、內容、數量及抽取或者合成概率。」
有人認為,網遊運營方需要公布合成和抽卡的概率。初衷應該是避免玩家衝動消費,同時方便管理吧。《通知》將於2017年5月1日起施行。所以對於《陰陽師》這樣的遊戲來說,還有時間去調整。
但有些玩家早就不淡定了。比如有人調侃說:「領導抽不到SSR,怒了。」也有人戲虐:「不,領導在做了很久非洲人後,看破了,斷定這遊戲里根本沒有SSR,哭著說,童話里都是騙人的。」還有人說:「很好,科學社會主義打擊玄學。」也有人嬉皮笑臉地擔憂:「連抽兩張SSR,公示完第二天,就讓人劫走了,多危險。要不學習一下彩票,抽卡的歐皇戴個頭太郎的頭套偽裝一下?」
當然也有相對理性派在發言,他們認為,文化部這樣的新規,挺好的,借鑒了日本遊戲管理的成熟經驗,「在日本,已經要求遊戲公布掉率的時候,《陰陽師》不僅不公布出率,還弄個非酋成就,嘲諷玩家,一直讓人不爽……」
這款遊戲其實模式比較老套,還是卡牌遊戲的老套路,抽卡,養成,就像以前養個電子寵物的感覺,從虛擬的體驗里,獲得現實里人性所需要的佔有慾,控制欲,潛意思的賭徒心態,以及等級分化的優越感,還有屌絲逆襲。
玩家丁喆說,其實每一個遊戲,都是如此。現實中無法得到的在虛擬中得到,每個人在生活中總會有些缺憾,而人都是懶惰的,會尋求更簡易,或者更容易看到的方向,遊戲給了你各種可能性,只要你去做,就可以達到,可能性很低,能看到,有模板。但是現實生活,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未知,複雜。
當然遊戲會玩膩,隨著你的成長,閱歷的增加,突然有一天,你就會覺得,無聊。但是遊戲的價值在於,很多人性的醜陋或者社會的第一課,就是從遊戲里學到,並且付出的代價,並沒有現實中大。
就像「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個玩家,都在虛擬世界裡找到自己的精神寄託。玩家雅米就認真想過,有的人就是賭徒心態,享受抽到稀有卡的快感,研究抽卡「玄學」;還有的人執著於做傳記任務解鎖傳記,看到喜歡的式神的完整故事;還有的人專心攢皮膚券買新皮膚,把它當暖暖(一個很熱門換裝遊戲)玩;但是玩到滿級的人一般最終目標就是鬥技了,玩家和玩家之間的PK是最讓人能產生攀比心理的,而且鬥技的玩法比一般的刷任務刷劇情要多樣很多,玩到這個階段養成遊戲就變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競技遊戲。
玩了大半個月,牛二三四越發覺得,「這是一款讓人憔悴的遊戲。」他上網一查,發現有很多相似感觸的玩家,這款遊戲就像一枚毒丸,讓人中毒,最初的爽感,後來都變成騎虎難下的痛楚。
一款遊戲很「肝」,不稀奇,大多數玩家口碑好的手游,比如《克魯賽德戰記》、《魔靈召喚》、《魔龍之魂》,以及一些日系遊戲,都很「肝」,但問題在於「肝了之後,樂趣在哪兒?」
為了抽 SSR,玩家發明了各種「畫符玄學」,可能是樂趣之一
網友「燃燒的左耳」說,遊戲的演化史,最早是上世紀90年代的「街機廳」,後來是2000年以後的「電腦房」,單機PC遊戲火熱,後來《傳奇》進入中國,讓當時熟悉了超級瑪麗、魂斗羅、拳皇、街霸和合金彈頭的玩家,有了全新的遊戲體驗,可以砍死別的玩家,搶奪他們的裝備,裝備越好的人越有話語權。有錢人氪金找人代練,也有了裝備買賣的黑市,於是刺激玩家神經的爽點,逐漸由擊敗強力boss的成就感,變成了爆出好裝備能賣多少錢的直觀價值衡量。
牛二三四深切感到,在《陰陽師》里,繼承了氪金的惡習,卻沒有了與之相匹配的爽感,陰陽師們的系統,更加陷入氪金誘導的怪圈,製作方的險惡顯得赤裸裸。
一位玩家在論壇里發問:「遊戲,不應該是讓人快樂的嗎?為什麼我花了錢卻覺得更加痛苦?不肝玩不好,不充錢也玩不好,又肝又充錢也不一定能玩得好。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也有人說:「如果你是個玩家,那麼在玩到一半的時候,你可能會像我一樣,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怪圈,繼續肝下去是浪費人生,放棄肝下去是浪費了自己之前的人生。不是我玩遊戲而是遊戲玩我呀!」
作為遊戲製作者的思源,只玩了兩天,就卸載了《陰陽師》,「畫面和對話,代入感非常強,但是,這個遊戲機制太浪費時間了。」
也有一位網友說:「否認優秀產品有門檻——這個邏輯的另一面,大抵是賣得最好的一定最正義——我認為這叫反智。」
牛二三四不止一次在肝完遊戲後,陷入沉思,他也總是想起小說里的「穆爾提—丙」藥丸,最後,所有人都吃下了藥丸,卻都得了神經分裂症,因為在內心深處,一個人無法真正忘記舊的道德與美學標準。
他不斷和一些資深玩家探討,對於一個玩家,《陰陽師》的終極目標是啥?
玩家吉良說,快樂的事,大概就是全式神收集滿,SSR、SR、R和N四張式神繪卷全部被點亮的那一刻吧。還有就是鬥技每次打到前五十名的時候也很開心——不過我工作太忙,經常錯過鬥技時間,所以通常在前100停留的時間也不長就是了。
已經是45級的丁喆則說,集齊所有9種SSR卡。
然後呢?
丁喆笑笑:「沒然後了。」
採訪、撰文:劉炎迅
人物攝影:賈睿(上海)、胥歡(北京)
造型:高雅
編輯:FUFU
化妝:陳涓(上海)、尚壹晨(北京)
場地鳴謝:GENTEL MONSTER上海淮海中路旗艦店、GENTEL MONSTER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旗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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