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最後一張照片、最後一個微笑

這張照片，你有何感想？

昨夜的這張照片，拍攝於京華時報最後一次夜班結束之時。是的，不是京華時報2016年的最後一次夜班，而是這張報紙的最後一次夜班。如果我告訴你是這樣，你有何感想？今天是京華時報的最後一期報紙，明年1月1日起它將永久停刊。

作為同行，我肯定有很多感想，但是我無法說出來，也沒有資格說出來。我只是被這張照片上的笑臉所感動。我相信，如果我不說，你看不出它拍攝於一張報紙消亡的時刻。

行業有興衰，新的行業興起，舊的行業衰敗。企業有起落，新的企業誕生，舊的企業沉寂乃至停轉。從歷史的角度、時代的變遷，這些都是必定發生的事情。一個人或者一群人，你或我，身處時代的洪流，無人可以例外。如果你服務於一個蒸蒸日上的行業、一個生機勃勃的企業，很大程度上那只是你的幸運，並不代表你天縱英明或者比別人更拼搏。如果你身處那些衰落的行業或企業，也並不總是意味著你不努力或者技不如人，更大可能是運氣暫時不在你這邊。的確有很少的人，他們能夠開創一個企業乃至一個行業，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你知道，你我不是他們。我們大多數人，只是被時代和命運推著往前走的人。

接受命運，但時代的鍋我們不背。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無法對這張照片、對京華時報的最後一個夜班發表什麼感想。我可以說照片上的笑臉讓我感動，但我不能說它是「結束一段經歷的正確的打開姿勢」。我只是看到，同行們用這種態度去面對命運和時代的洪流。離開報業已經十幾年，甚至從沒給京華時報寫過稿，照片里可能我一個人都不認識，但這不意味著我不感同身受。

這個時代無比撕裂。有些人贊同的，他們會無限拔高和神話他們的贊同，不容置疑。另外一些人反對的，他們也會無限攻擊無限貶低他們所反對的，同樣不容置疑。我不對京華時報停刊發表意見，也是擔心自己不自覺地受時代流行的表達習慣的影響。啊，你們曾經的堅持令人尊敬，你們做出了偉大的貢獻。啊，傳統媒體不行了，請你們趕快離開，自求多福……這些都是極端的表達，除了讓當事者心裡好受些或者更難過些，此外並無實際意義。

站在2016年的最後一天，這也是我對即將過去的這一年的態度。

各種極端的立場和表達，充斥著媒體、社交平台的言論場。不講道理，只看立場。不願意理解不願意傾聽，只看你站在哪一邊。你站在這邊，你就是朋友，你將得到無條件的支持。你站在那邊，你就是敵人，你說的一切都是放屁。我不想再舉任何例子，否則本文後邊跟帖都會再撕裂一回。但是你明白，每個人都可以舉出無數例子，在各自心裡。

這個國家，經濟下行，管制強硬，國際環境惡化，人們逐漸失去信心。但是我更擔心的，是極端的表達成為主流，非友即敵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成為主流。相對於經濟下行，這才是人們失去信心的最重要原因。企業家會跑掉，有點積蓄的普通人會考慮移民，沒有積蓄無法移民的人們，只能沉默，或者通過站隊和極端的表達方式，給自己一點虛幻的安全感。

所以，京華時報最後一個夜班的這些笑臉，讓我感動。可能他們有些人在鏡頭移開後會悄悄落淚，有些人沉默地收拾桌面準備離開，有些人相約找個地方一醉方休。但是面對鏡頭，他們給了2016年最後一個微笑。

一切終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