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幾十萬年的生物，居然就長這樣？
主講人介紹
劉夙
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系統與進化植物學研究中心博士
上海辰山植物園科普部工程師，從事科普編著和科普百科網站建設
為上海市科普作家協會會員，已發表科普文章逾百篇
參著或翻譯有科普圖書《基因的故事》《植物名字的故事》《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等10種
什麼樣的生物活得最久？
主講人：劉夙
很高興來參加博物課堂，首先簡單分享一下我翻譯這本書的經過和體會。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做一個工作，就是給全世界的植物起中文名。雖然我們中國地大物博，但高等植物的種類也只佔世界的1/10左右。當然，中國本土的植物都已經有了中文名，但還是有大量的國外植物沒有中文名。
起名工作不是那麼容易，起個好名字，需要很多功夫，比如不能和已有的植物重名，最好不是乾巴巴的音譯名，最好能體現出中文的雅緻和美感等等。我這兩天正在給衛矛科起名，比如玉女櫻、牛杞木、刑釘木、五雷木、鷲櫻、亮金木、天香木這些都是我起的，大家覺得如何？
因為一直做起名的工作，從去年以來我翻譯的國外博物學著作基本上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有很多沒有中文名的國外植物。在翻譯這些書的時候，我順便就給這些植物起了中文名，而且加入我們的資料庫，這些資料庫馬上就會對公眾開放。所以說句大話，如果不是我來翻譯，而是找其他人翻譯的話，那這些名字很可能就翻譯壞了。
《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也是這樣的一本書，所以當北大出版社的周志剛老師找到我的時候，我才看了兩眼內容，就痛快答應下來。關於植物名字的翻譯，以後有機會可以專門給大家講講，有很多好玩的故事，而今天主要是講什麼樣的生物活得最久。當然，一會兒講到這本書里提到的植物的時候，如果中文名是我起的，我也會簡單說幾句。
古老生物們在哪裡？
一開始翻譯這本書，我很快就自然地沉浸在作者蕾切爾·薩斯曼的10年旅程里。她為了寫這本書，歷經10年的旅行，我跟著她到了全世界的七大洲，真的是七大洲，也包括南極洲在內。其實作者去的很多地方，我們現在也都可以輕鬆到達，比如說英國的「福廷格爾」紅豆杉，義大利的「百騎」歐洲栗，都在當地的鎮子上，而上面這棵美國的「參議員」池杉乾脆就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城裡的一個公園裡，那個公園就是以這棵大樹命名的，叫大樹公園。大家可能知道奧蘭多有世界上最大的迪斯尼樂園，所以這裡本來就是個旅遊勝地。可能正因為和人太親近，這棵3500歲的池杉在2012年被人點火燒死了，很可惜。
也有一些地方要費一點力才能到達，但也不是做不到。比如說上面這棵日本屋久島的「繩文杉」日本柳杉，準確年齡還不清楚，但肯定至少也有兩千歲，最多可能有七千歲。它在屋久島中央的山上，爬上山需要一些時間，但想想看也就是一場登山，即使從屋久島的一端上山，從另一端下山，穿越強度也不是特別高。儘管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玩穿越了，但我覺得我應該能挺下來。
有朋友問「參議員」池杉，這個「參議員」不是品種名，就是這棵樹的名字，因為這些特別引人注目的樹木都有自己的名字，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紀念當地的一位參議員。還有繩文杉也是這棵樹專門的名字，因為它可能在日本歷史上的繩文時代就已經開始生長，所以就叫繩文杉了。
當然，作者去的其它地方對一般人來說就很難到達了，有時候甚至得靠私人關係。比如去上圖所示南極的象島拍5500歲的針葉離齒蘚，就是在作者有了點名氣之後，應邀參加了瑞典的一個探險公司組織的南極探險活動，同時出席的都是業內很有名望的人。否則正如作者自己所說，他還要竭力去尋找前往南極洲的機會。
遺憾的是，作者還沒有來過中國。中國當然也有超過2000歲的古生物，比如作者自己在書里的地圖上，就標出了一棵貴州梵凈山的大銀杏王。當然，作者以後肯定會來的，因為她說花10年只是完成了旅行的第一階段，以後第二階段還會去尋找更多的古生物。儘管這樣的遊歷，一般人無法做到，但如果有興趣的話，我覺得確實可以考慮其中幾個比較容易去的地方，而且我建議大家在這幾年儘快去一下，因為未來的世界局勢誰也說不好，有些地方如果現在不去，以後可能就不那麼容易去了，會成為一生的遺憾。國外的地方，我到現在也只去過法國和日本，就很想趁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再多去幾個地方。
什麼樣的動物活得最久？
關於旅遊就先說到這裡，現在我們進入正題：什麼樣的生物活得最久？作者通過10年的遊歷，並研讀相關的論文，總結了一些經驗性的規律，這些規律常常可以顛覆我們以往的看法。首先，越大的生物越長壽嗎？這是很容易就會想到的道理，但其實不那麼準確。如果僅僅考慮哺乳動物，也許這個說法還有點準確，比如老鼠的壽命當然就很短。我查了資料，有一隻老鼠活到了4歲，這已經是里程碑式的長壽了。4歲是個什麼概念？我的女兒現在正好是4歲多，我現在還在教她背詩，希望能讓她跟我一樣也認識很多植物、記住很多植物名字，但這都是幾年以後的事，4歲對她來說還很小。貓和狗的體型比老鼠大，它們的壽命也長一些，最長壽的貓活了38歲，最長壽的狗活了29歲，這些都入了吉尼斯世界紀錄。大象是體型最大的陸生動物，它的壽命更長，最長壽的大象活了86歲。當然，大象只是已知最大的陸生哺乳動物，而體型最大的哺乳動物是生活在海洋里的鯨類，弓頭鯨的壽命可以達到211歲，是最長壽的哺乳動物。
其實，在哺乳動物里也有不少例外。比如上面說的貓和狗，一般來說，貓的體型比狗小，但貓能活到38歲，最長壽的狗只能活到29歲。在鯨類里，最大的藍鯨也不是最長壽的，至少現在沒有證據表明是這樣。當然，最大的反例是我們人類，體型不算多大，卻也能活到122歲。創下這個長壽記錄的是法國一位叫雅娜·卡爾芒的女士，她已經去世了，而目前在世的人中，最長壽的是義大利的艾瑪·莫拉諾女士，她生於1899年11月29日，也就是說剛剛度過117歲生日，我們也祝她生日快樂。
要想讓長壽記錄獲得世界承認，必須有準確的出生證明。很多地方都聲稱有100多歲的老人，但因為出生的時候可能正逢兵荒馬亂，拿不出能讓西方人信服的出生證明，所以都沒有算數。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剛才說的創下最長壽紀錄的是一位女士，而目前在世最長壽的也是女士。這不是偶然，人們發現女性確實比男性活得長一些。原因是什麼呢？很可能是因為男性的體型要比女性大，而且能量消耗也比女性快，所以至少對於人類這個物種，並不是體型越大，活得就越長，而是恰恰相反。
在哺乳動物之外，這個規律就更不適用了。爬行類這樣的冷血動物其實比哺乳動物活得更長，龜類和鱷類都可以活到200歲以上，比最長壽的哺乳動物還要長，至少也是一個水平的。但它們再長壽也只能活到200多歲，所以「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這種說法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範圍放得更寬，包括低等動物在內，那麼動物的壽命就更長了，而這些動物從單個個體來看，其實往往沒有那麼大，甚至可能會非常小。作者親自拜訪了一種上圖這種叫做溝葉珊瑚的動物，我們知道珊瑚其實是動物，這種溝葉珊瑚已經有2000歲的年紀了。有人可能會想到，之前報道過最長壽的單體動物是一隻北極蛤，它活了400多歲，從中國的明代就開始生活，名字就叫「明」。而剛才我說的2000歲的溝葉珊瑚並不是個體達到的年齡，而是群體達到的年齡。為什麼可以把群體算作一個生物體來計算年齡呢？因為它們是通過無性繁殖進行繁殖的，所有個體的遺傳信息是完全等同的，因此可以說它們是超過2000歲的動物。
在作者還沒有到達的地方，在南極洲深邃的海底，還有一種火山海綿類的動物，它跟溝葉珊瑚一樣，也是一個個體通過無性繁殖形成的群體，已經活了15000年，到目前為止，這應該是最老的動物了，當然，不是最老的單個動物個體。南極的環境非常嚴酷，本身就很寒冷，雖然火山海綿生長在水裡，溫度比水面上要高一些，但環境仍然很嚴酷。所以火山海綿能活到15000歲，就讓作者總結出了另外一條規律：很多時候，長壽是在極端環境下實現的，這種環境下，生物的生長非常緩慢，儘管個體不會長到多大，但恰恰可以實現長壽。有了這條規律之後，我們會發現長壽的生物未必個體大，有時恰恰是極端環境下不起眼的生物有著驚人的壽命。
什麼樣的植物活得最久？
在植物里，極端環境下長壽的情況就更多了。目前我們知道最長壽的單個植物個體是上圖這種美國西部的長壽松，壽命是5000歲，這是單獨一棵樹能夠達到的最大年齡。
植物同樣也可以進行無性繁殖（也叫克隆），算上克隆的話，最長壽的植物也在美國，是上面這種叫做顫楊的楊樹，整個克隆群體已經有8萬歲了，但其中單獨一棵顫楊壽命當然不可能達到這麼長。還有生活在水中的地中海海神草，整個群體可以有10萬歲，單獨一棵肯定活不了這麼長。
極端環境下達到長壽的另一個例子非南美洲的密生卧芹莫屬。這種植物在海拔2000多米比較乾旱的嚴酷環境下生長，為了抵禦強風，完全匍匐在地上，長成了墊狀植物，看上去就像鋪在地面上和石頭上的一層密毯。它的生長速度非常慢，就是通過這樣緩慢的生長，它能夠生活3000歲。這樣的墊狀植物在青藏高原、安第斯山區和紐西蘭都有很多，大家如果有機會去這些地方玩的話，可以找一找這類非常有特色的植物。
最長壽的動物和植物，也比不過它
如果不局限於動植物，而是從整個生物界的角度來考慮，極端環境造成長壽的冠軍應該屬於細菌。作者書中收錄的最長壽生物是上圖這種來自西伯利亞永凍土層中的西伯利亞放線菌。研究者發現，它們在永凍土層中仍然保持著活性，並不是完全的休眠狀態，而證明它們有活性的證據，就是細胞中仍然在進行著DNA修復，它們一直在緩慢地活著。那麼西伯利亞放線菌有多大年齡呢？大概是30萬到50萬歲，我們人類這個物種從誕生至今也只有20萬年。也就是說，當西伯利亞永凍土層中的西伯利亞放線菌開始存活的時候，人類作為一個物種還沒有出現。
那麼西伯利亞放線菌就是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了嗎？也不盡然，就在作者這本書出版之後，又有了一些新的研究。科學家發現，在幾千米深的大洋海底的岩石中，居然也有微生物存在。它們有的是細菌，有的是真菌，也在進行著緩慢的生存，平均每1萬年會繁殖一次，整個群體可能已經活了上億歲。當然，關於他們是不是真正有生命活動而不是休眠，可能還要驗證，但是只要一經證實，就會是非常驚人的記錄。
所以什麼樣的生物活得最久呢？我們剛才說了兩條「不算規律的規律」：第一，往往不是最大的生物活得最久，特別是當你把目光放到整個生命世界，你會發現，活得最久的往往都是非常渺小的生物，而且往往生活在非常極端的環境下，這樣他們的生命非常的緩慢。有聽眾說「生命在於靜止」，你還別說，真的很對。第二個規律，是在比較極端的環境下，往往會有很長壽的生命存在。最極端的環境，例如西伯利亞的永凍土、幽深的大洋海底，都是催生極端長壽生命的場所，但是對於人類來說，我們也不能機械地去向這些動物學習，比如天天住在這個中國最北邊的地方，也不一定會讓你的壽命延長。
關於生物壽命這個有些特別的話題，原來深入了解後這麼有趣！演講之後，劉夙老師也回答了同學們的許多問題，比如地下挖出的古蓮子重新開花算不算有幾千年壽命？研究這個話題，究竟有什麼意義呢？請在文章開頭收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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