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為什麼不提當年勇？

文 - 金何

好漢不提當年勇是一句俗語，流行的解釋是好漢謙虛低調，不會顯擺自己曾經做過的英勇事迹。但若細究下去，你還會發現隱藏於這句話背後更深的不為人知的一面來。

想那景陽岡上赤手打死老虎的武松，當之無愧是一條好漢。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英武的人物，當年也曾青澀過。

《水滸傳》中這樣交代：

小弟在清河縣，因酒後醉了，與本處機密相爭，一時間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廝昏沉。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徑地逃來，投奔大官人處，躲災避難，今已一年有餘。

「一徑地逃來」說明武松當初跑得很慌亂。而一拳打沒打死人，他自己居然看不出來。試問這有一絲好漢風采嗎？其實除了武松，李逵也是打了人，逃奔江湖避難，只是李逵手重把人打死了。

一般這時候他們還稱不上是好漢，充其量是初出茅廬的好漢，所以做出這些青澀的舉動來，並不奇怪。

連小馬哥也承認：當年被人拿槍指著的時候，嚇得尿褲子。

梁山眾頭領里，惟有魯智深是個例外。

其他好漢都是在與人爭執下，鬧出人命官司，而且事後慌不擇路逃得逃跑。而魯智深呢，是在主持正義的情況下三拳打死了鎮關西，跟其他人的主動挑事有本質區別，這是其一。

其二，魯智深在失手打死鎮關西之後，並沒有完全慌亂。書中這樣寫道他的心理活動：

魯提轄假意道：「你這廝詐死，洒家再打。」只見麵皮漸漸的變了。魯達尋思道：「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箇打死了他。洒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拔步便走，回頭指著鄭屠屍道：「你詐死，洒家和你慢慢理會。」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街坊鄰舍，並鄭屠的火家，誰敢向前來攔他?魯提轄回到下處，急急卷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提了一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一道煙走了。

虛張聲勢說鄭屠詐死是為了不被人糾纏；事後還不忘回住處那路費是為逃跑做準備。

從事情的本質起因，到事後的心理素質，魯智深都做的無懈可擊。和其他好漢比起來，高下立判。

當然，好漢也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同樣是武松，在失手打昏人差不多兩年之後，便褪去了當初那份青澀了。

血濺鴛鴦樓一節，武松殺人之後不但不跑，還留下自己的姓名：

見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鍾子，一飲而盡。連吃了三四鍾，便去死屍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蘸著血，去白粉壁上，大寫下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每每讀及此處，或許不少人都會感懷武松的濫殺無辜，不過施耐庵在後面的一首詩卻很微妙：只圖路上開刀，還喜樓中飲酒。一人害卻多人，殺心慘於殺手。不然冤鬼相纏，安得抽身便走。

若非張督監起殺心害武松，也不至於最後招來滅門之禍。所以施耐庵才說了一句「殺心慘於殺手」。在我看來，這也算是施耐庵在為武松的濫殺無辜做辯解吧。

話扯得遠了。回到好漢不提當年勇這件事情上，我們不難看出，好漢之所以不提當年勇，是因為當年那些事兒根本稱不上勇，只能算魯莽。沒有嫻熟的技巧，沒有值得一說的英勇事迹，換做任何人，也不會把當年的糗事當成英勇整日掛在嘴上。

而任何人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好漢也有蛻變期和成熟期，只有在成為真正的好漢之後，才會有那種睥睨天下蒼生的鎮定自若。

不過話說回來，誰沒有年輕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