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戲解》之054：逆境與順境

『4.2』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仁與不仁

在本篇中孔子反覆提到了「仁」與「不仁」的問題，那麼到底什麼是「仁」，什麼是「不仁」呢？這個問題長期以來爭論不休。我在《學而》篇中已經談到過「仁」，認為「仁」實際上是處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原則。孔子提倡的「仁」，就是要求人們「像對待人一樣來對待人」。這話在今天看來好像是一句廢話，但是我們要知道孔子所處的時代是春秋時期，那時還存在著大批的奴隸，而奴隸是不被當作人看待的，他們只不過是主人的工具。這在古代希臘羅馬奴隸社會中也是這樣的，當時的奴隸主有三種工具：一種是啞巴工具，指耒耜等工具；一種是哞哞叫的工具，指牛馬等畜力工具；一種是會說話的工具，就是指奴隸。可見奴隸是不被當作人看待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孔子提出「仁」——「要像對待人一樣來對待人」——是有進步意義的。《鄉黨》曰：「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在馬廄中養馬的顯然是奴隸，而孔子卻說「傷人乎？」，沒有問「傷馬乎？」，孔子是把奴隸與馬區別了開來的。孔子認為奴隸也是人，所以應當像對待人一樣來對待他。樊遲問仁，孔子答以「愛人」，也是同一個意思。可見孔子所說的「仁」，是處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原則，是要把對方也當作人來看待，而不是當作工具、當作動物來看待。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稱為「仁者」，反之，不把人當人看，便是「不仁」。

逆境與順境

孔子說：「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約」和「樂」都是指人所處的環境，「約」，意為窮困，可以理解為逆境；「樂」，意為逸樂，可以理解為順境。孔子認為不仁的人不能夠長久地處於逆境之中，也不能夠長久地處於順境之中。為什麼呢？因為不仁的人長久地處於逆境之中，他就會自暴自棄，不把自己當人看，破罐子破摔，最終會成為社會渣子；而當不仁的人長久地處於順境中時，他就會驕橫無比，不把別人當人看，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最終也會危害社會。蘇轍《論語拾遺》曰：「不仁而久約，則怨而思亂，久樂則驕而忘患。」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管仲與亞里士多德

在孔子眼中，管仲雖然「器小」、「不儉」、「不知禮」，但卻無疑是個安於仁道的「仁者」。孔子盛讚管仲 「如其仁！如其仁！」「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那麼孔子是依據什麼而認定管仲是個「仁者」的呢？依據的就是管仲能把人當人看。孔子反覆強調 「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 管仲不是通過戰爭的方式來稱霸諸侯，而是通過政治的、外交的手段來達到稱霸諸侯的目的，使人民避免了多少的戰禍，而這正是「仁者」之所為啊！

亞里士多德是古希臘的智者，他被稱為是「百科全書式的學者」，提出了哲學所必須研究和解決的十三個問題，創立了生物學、物理學、邏輯學等多門學科。這樣的一位智者，雖然由於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性，他認為奴隸佔有制是天然合理的，但是，在他的遺囑中，卻要求解放所有家奴。家奴獲得解放，成為自由人，不再被當作工具來看待，這不正是孔子說的「知者利仁」嗎？

再拿中國的情況來說，春秋時期，井田制逐步解體，私田越來越多。在私田裡，奴隸集體耕作的方式被逐漸拋棄，而採用了封建制的生產方式，這大大地提高了人們生產的積極性，提高了勞動效率。原先採用奴隸制生產方式的人看到採用封建制生產方式更加有利可圖，於是紛紛解放奴隸而採用封建制生產方式，而那些因循守舊的奴隸主卻走向了沒落。我們可以把那麼採用封建制生產方式的人看成是智者，他們的行為有利於奴隸的解放，這不也正是孔子說的「知者利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