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購狂歡之下，冒著生命危險送貨的印度快遞員「使命必達」

撰文：Saritha Rai

到2020年，印度電子商務市場將從2013年的110億美元增長超過10倍

「因為送貨免費，人們連一些在附近商店裡可以買到的小東西都要網購」

阿卜杜勒·薩利姆(Abdul Saleem)把一個重達50公斤的大包背在肩上。包裡面塞滿了足部按摩器、牛仔褲、廚房用具和運動鞋。當時正值10月末，再過幾天就是排燈節，這也是印度每年網路購物的高峰期。每周六個工作日的早上，薩利姆都會戴上頭盔，騎上自己的本田摩托車，匆匆駛向班加羅爾擁堵不堪的大街小巷。

薩利姆為印度最大且市值最高的電商企業Flipkart Online Services Pvt派送包裹。包括薩利姆在內的成千上萬的快遞員是Flipkart與國內的Snapdeal.com以及美國巨頭亞馬遜激烈競爭中的前線戰士。這些公司都在爭奪印度市場的主導地位。摩根士丹利預計，到2020年，印度電子商務市場將從2013年的110億美元增長超過10倍，達到1370億美元。Flipkart目前艱難保持著小幅領先優勢，與此同時，亞馬遜正在向印度市場投入數十億美元。

在全世界，電商企業都急於做好所謂「最後一公里」的最終配送環節，做到當日送達。在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市場，訂單一般由卡車配送，還曾出現過用無人機送快遞的討論。在混亂不堪的印度城市和其他新興市場，企業會採取一切必要手段把快遞送到客戶手中——走路、騎摩托車，甚至划船。

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依賴薩利姆這樣的快遞員。自從兩年前放棄了賠錢的廢鐵回收生意之後，薩利姆就開始騎著摩托車在班加羅爾送快遞。在排燈節的購物狂歡中，Flipkart的2萬名快遞員隊伍每天要派送多達80萬個包裹。沒有快遞員冒著生命危險把產品送到客戶家門口，Flipkart、Snapdeal和亞馬遜的銷售增長就會陷入癱瘓——就像班加羅爾的交通一樣。

阿卜杜勒·薩利姆在公司集散中心聽經理講話

「心愿大師」

薩利姆的頭銜是「心愿大師」。這是因為他有著快遞員和客戶代表的雙重身份。薩利姆幾乎總要直接與客戶打交道，因為許多客戶生活在大家庭里，總有人在家。有時他們看到他會很高興。而其他時候，他們則會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自己購買的商品來治癒自己。像紐約、倫敦和香港的人們一樣，班加羅爾和其他印度城市人已經網購成癮，每天下單好多次——哪怕是一把在附近商店裡就能買到的250盧比（約合3.7美元）的菜刀。

「如果能送貨上門，誰願意去擁擠忙碌的市場呢？」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周三，早上六點，薩利姆站在了上千個整齊擺放的包裹中央。這個擁擠的集散中心位於班加羅爾JP Nagar高檔社區的繁忙的主幹道上。牆壁上貼著海報，警告心愿大師們不要塗抹髮膠、穿破洞的牛仔褲、穿露腳趾頭的鞋，留蓋住上嘴唇的鬍子，以及手指上戴超過兩枚戒指。違反上述規定會得到一次警告和一個理容工具包。薩利姆穿著鑲橙色花邊的藍色馬球衫、藍色牛仔褲，一雙破舊的黑色鞋子。現年33歲的薩利姆是這個快遞中心年齡第二大的快遞員。

工人們分揀堆積如山的快遞包裹

心愿大師們聚集起來開了個會，他們的經理講了講公司對騷擾婦女、對待客戶態度粗魯以及偷竊商品或現金的零容忍政策；新聞媒體對於快遞員用磚塊替換iPhone和性侵獨自在家的女性的報道，讓整個行業蒙上了陰影。隨後，經理囑咐他們騎車時注意安全。59位男快遞員——全部是男性，因為女性上門送貨不安全——將從自動售貨機買來的甜牛奶咖啡一飲而盡，把空杯子扔到了「禁止隨地吐痰」的標語旁邊，然後出發。

薩利姆今天要送36個快遞，算是相對輕鬆的一天。他的第一個送貨地址是一條安靜小路上的二層住宅，房屋的男主人正在門口清洗一輛大眾汽車。他是附近醫院的兒科醫生，包裹的收件人是他的女兒——一個26歲的軟體工程師，在IT外包公司Infosys工作。 「這名顧客每天有好幾個Jabong的快遞，」薩利姆說，Jabong是Flipkart旗下的時裝品牌。「她的退貨也不少。」就像Flipkart的演算法和機器人一樣，薩利姆對每名顧客的購物習慣了如指掌。「這位顧客三個月前買了一部智能手機，好像不久前又買了一個，」他來到第二個收件地址時說。

搭上性命

對於許多從小城鎮和農村來到大城市打工的男青年來說，脖子上戴著身份卡、身穿制服騎著摩托車走街串巷送快遞，是一份令人羨慕的藍領工作。渴望改變生活的薩利姆看到報紙上Flipkart的招聘廣告之後報了名。「每個月底都能拿到固定收入，」他說。薩利姆的工資是1.38萬盧比（略高於200美元），在快遞行業屬於中等。快遞工作和在印度的眾多呼叫中心提供的工資差不多。

部分工作內容是接聽客戶頻繁打來的電話

Flipkart和其他電商企業已經投入大量資金為顧客提供折扣、建立倉庫和支付系統，如今，他們還必須為有經驗的快遞員提高工資待遇。要找到一個粗通英語（由於印度有幾十種方言，英語相當於一個通用語言）、有駕照，會用手機導航系統和處理信用卡支付的人比想像中要難。印度最大的藍領工作網站Babajob的聯合創始人和首席運營官維爾·卡夏普(Vir Kashyap)說，從披薩連鎖店和快遞公司挖人的現象十分普遍。企業2015年不得不為快遞員漲薪15%。網上零售商願意支付更高的薪水，因為它們知道薩利姆這樣的員工是他們與顧客的唯一溝通紐帶，他說，「他們非常重視這些人員。」

在印度混亂的街道上行駛

這是一份危險的工作。2015年在印度有14.6萬人死於交通事故。快遞員還要忍受日晒雨淋，呼吸著污染的空氣，同時躲避瘋狂的司機、小販的手推車、野狗和時不時出現的牛。與此同時，他們還攜帶著體積如同一台小型冰箱的貨物。就在今天，薩利姆的小摩托車開進了一些汽車無法進入的狹窄街道。三輪摩托和橫衝直撞的公共汽車從身旁呼嘯而過，他每隔幾秒鐘就要按一次喇叭。就在幾天前，一名新手快遞員從摩托車上被撞飛。薩利姆說自己保持著每小時25英里的穩定車速，好幾次都是有驚無險。（他為自己買了保險）

許多新快遞員在培訓期間就辭職了，JP Nagar中心的培訓師吉里什·傑蒂(Girish Jetty)說。「他們說自己在騎車的時候沒辦法讓貨物保持平衡。」還有一些人在上崗幾個月後辭職，因為路太難走了。公司的技術可以追蹤快遞員的路線，如果他們沒有按要求派送就會被發現。壓力相當大。

網購上癮

客戶們收到Flipkart的快遞

薩利姆在上午11點停下來吃了這一天的第一頓飯——咖啡和馬薩拉薄餅，這是一種脆脆的大米和扁豆製成的煎餅，裡面包裹著辣土豆泥。他還沒開始吃，手機就響了。這是這名顧客第三次打電話了。薩利姆一邊吃一邊接聽了電話，然後就匆忙地站了起來。「我的客戶，他想現在就拿到快遞，」他說。薩利姆草草地吞下咖啡，急匆匆地走出這個印度南部的早餐店。薩利姆抵達時，這位顧客明顯有些生氣。他必須拿到這個包裹，現在上班要遲到了。

在這之後，薩利姆又騎車穿梭在混亂的小路上，到公寓樓、住宅和辦公樓逐一派送。在一家公司，有四名員工都訂購了同樣的商品，但是只有兩人在公司接收快遞。薩利姆帶著另外兩個快遞慢慢地走下樓梯，明天還得再送一遍。他又數了數錢——現金仍然是印度最流行的結算方式，信用卡仍然十分罕見，多數顧客也沒有網路支付賬戶。

到了下一站，一棟銀行僱員的公寓，薩利姆又遇到了每天都要遭遇好幾次的選擇：是拖著包裹上五層樓梯，還是把它們留在車上。快遞盜竊一直是個頭疼的問題；在北部的北方邦，快遞員曾遇到過持槍搶劫現金和貨物的情況。薩利姆把包裹抗在肩上，開始爬樓梯。

一名客戶用手機簽收快遞

附近一所大型公立醫院的護士長桑托什·B·C(Santosh B.C.)急匆匆地走出家門收快遞。「我給妻子買了一部智能手機，昨天是她的生日。」他的妻子熱衷買衣服、廚具和電子產品，桑托什說。「為什麼不呢？節省時間，還能打折，」他說，「商店裡都沒人了。」

因為有些人頻繁網購，薩利姆每天要去相同的地址好幾次。「有些人網購太多了。」他自己花錢很謹慎，目前為止只給自己的孩子買過玩具，還買過兩部手機，包括工作時使用的這部摩托羅拉手機。

「因為送貨免費，人們連一些在附近商店裡可以買到的小東西都要網購。」

已經快到下午四點了，最後的幾個收件人之一是莎古芙塔·胡馬特(Shagufta Hurmath)，這個28歲的家庭主婦總是樂呵呵的。「這是我今天收的第五個快遞，是化妝品，」胡馬特在簽收時說。她把精心做過髮型的頭髮甩到身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圍巾。「第六個快遞正在路上，」她坦白道。單是10月，胡馬特就在網上購買了廚房用具、直發器、鞋子、化妝品、嬰兒用品、內衣和一台LED電視機。「網購太讓人上癮，我鼓動所有朋友去看網上的打折商品，」她說。胡馬特每天幹完家務活就開始網購。「我空閑時間都在刷購物網站。」

阿卜杜勒?薩利姆背著包裹走向自己的摩托車

隨著工作的完成，薩利姆漸漸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笑容。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家吃午飯之前，他要回到集散中心，盤點退貨和未送達的快遞，把貨款存起來。薩利姆不打算送一輩子快遞——他想要當經理——但是他很高興參與到改變印度的零售業革命之中。「我喜歡看到人們臉上露出笑容，」他說。「他們打開包裹的時候總是特別興奮。」

編輯：劉馨蔚

翻譯：王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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